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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真心 ...

  •   再回到怡红阁时,檐角的灯笼已被伙计点上,暖黄的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花纹。

      崔令容推门而入,庭风“蹭”的一下便迎上前,她将怀中画卷扔给他,又把庄婉卿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庭风的声音发颤,忽地就红了眼眶,“是我负了她。”

      崔令容默默献上白眼一枚。

      他说着,转身从博古架最下层的紫檀匣子里取出个蓝布封皮的本子,纸页边缘已泛了黄。

      崔令容凑近一看,封面上写着“贡茶烘干记录本”,只是册子明明只到中间就没了,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去了后半截。

      崔令容接过册子,指尖划过断裂的纸边,抬头问道,“怎就只有半本?”

      她随手翻开几页,里面密密麻麻记着每日的烘干温度、时长,甚至连茶叶的色泽变化都写得详尽,从春茶采摘到初烘、复烘,每一笔都工工整整。

      可翻到最后几页,记录戛然而止,恰好缺了那批惹出天大祸事的十箱贡茶的记录。

      庭风轻叹了口气。

      半月前,谷叔深夜来访,嘱他画一幅女子画像交予阿叶,待画像女子寻来,便将半本册子交给她,另半本则由谷叔带去扬州。

      他眼底还带着红意:“另外半本谷叔带去了扬州,说是寻什么人。”

      崔令容有些疑惑,谷叔带着最关键的半本册子去扬州寻人?何人呢?

      “就算只有半本也是好的!”她指尖点着最后一页的日期,“你看,这些记录完整得很,父亲的冤屈一定能洗清!”少女脸上漾着雀跃的笑,仿佛已看见沉冤昭雪的那日。

      萧寒声一直默立在旁,目光落在那半本册子上,又转向崔令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开口:“这个就交给我吧。”

      崔令容想也没想就点头,将本子递过去:“也好,你保管自然是稳妥的。”她全然未曾留意,萧寒声接过本子时,指尖在断裂的纸边停顿了一瞬。

      二人离开怡红阁时,天色已彻底暗透。街上早已是人流如织,提着各式花灯的行人摩肩接踵,孩童的打闹声混着小贩的吆喝,在夜空中荡开。

      崔令容抬头望去,不远处的街口被万盏花灯照亮,彩绸飘带在风里翻飞。

      “快看,那边好热闹!”崔令容拉着萧寒声的衣袖往前凑了两步,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涌来一群举着莲花灯的孩童,喧闹着撞开了二人。

      崔令容踉跄着稳住身形,再抬眼时,方才还在身侧的身影已被攒动的人头吞没。

      “肖大哥?”她踮起脚往前望,黑色的衣袂在灯影里晃了好几晃,却都不是他。

      瞥见不远处有座供人歇脚的朱漆角楼,崔令容三两步爬了上去,扶着栏杆往下扫。

      底下人潮依旧像淌不动的河,各色灯笼的光晕在地上织成斑斓的网。她睁着眼看了许久,脖子都酸了,才看见街角那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逆着人流走来。

      他竟从相反的巷口拐了出来。

      “肖大哥!”她扬声喊,朝他使劲挥手。

      萧寒声捕捉到了那声清亮的呼喊,他猛地抬眼,循着声音望去,角楼栏杆边,那抹青影正踮着脚挥手,袖口被风掀起一角,像只青色的蝶。

      他喉头动了动,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学着她的样子,也抬了抬手,抬手时指尖微颤,想扬起,又猛然顿住,最终只是握拳,在身侧笨拙地晃了晃。

      这一动静刚落入她眼底,角楼上的身影便动了。
      她提着裙摆往下跑,青色的裙角擦过木梯的栏杆,又穿过攒动的人影,轻快地往他这边跑来。

      不过片刻,那抹青色便在他面前站定。

      少女微微喘着气,脸颊被灯火映得泛红,却仰着脸冲他笑,眼里盛着漫天灯影。

      “可算找着你了,差点以为要在灯海里捞针呢。”

      萧寒声立在灯火阑珊处,望着奔到眼前的少女。

      花灯的光晕落在她含笑的眉眼间,将她鬓边的碎发染成碎金,连带着晚风里飘来的街边小贩们蒸腾的食物香气都变得格外分明。

      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沉了下去,那双如琉璃般透亮的双眸,像把漫天星光都拢进了眼底,让他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直到崔令容自然地接过他手边的黄油纸包,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他才似从一场暖梦中惊醒。

      “这是什么?”少女仰头问,声音里带着雀跃的笑意。

      “方才看见一家红豆糕,记着你爱吃,便买了份。”萧寒声回过神,于嘈杂的人流中听见自己的声音。

      崔令容拆开包装,捏起第一块红豆糕递到他唇边,眉眼弯成月牙:“你先尝。”

      萧寒声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下,甜意从舌尖漫开,却不腻。

      风拂过,吹得远处的花灯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在地上叠了又叠。

      二人沿着湖边走,湖心亭上,火树银花正到最盛时。

      崔令容望着那片璀璨的火雨,忽然侧过头,手里还捏着红豆糕,好奇的问:“肖大哥,你知道萧寒声吗?”

      随口的一句话让萧寒声顿时警惕起来,他垂下眼去看一旁的崔令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火光,看不出半分探究。

      湖风带着铁花的热气拂过脸颊,他掩去眼底的波澜,声音被远处的铁花爆裂声衬得有些飘忽:“不知。”

      他问:“为何突然提起萧寒声?”

      崔令容拂了拂被风吹乱的碎发,道:“肖大哥不知道也正常。这位萧世子……听说年少时就离了家,在江湖上漂了许多年,至今没回过京里呢。 ”

      他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靠了半步,借着替她挡开飞溅火星的动作,仔细打量她的神色。

      “江湖漂泊?听着倒像是位有故事的人物。”

      她迎上了他的目光,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是啊,谁能想到有人会借着他的名头,去骗一个姑娘呢。”

      原来她指的是庭风那件事。

      他轻缓一口气,转移话题:“你很讨厌庭风?”

      “世间最难得是女子一片赤诚真心,本该惜之重之,怎容轻慢欺瞒、恣意玩弄?”

      她看向萧寒声,语气愈发一本正经,字句掷地如碎玉敲阶:

      “我最厌那等将真心视作草芥之人,须知这份纯粹情意,纵是千金难换,而不是供人戏耍糟蹋的物件。”

      她的话一字一句的砸进萧寒声耳畔。

      他忽然不敢与她对视,慌忙移开目光,落在漫天飘落的星火上。

      *
      五月的扬州,运河水载着画舫穿桥而过,两岸朱楼连缀,满城繁华正盛。

      一青一黑的身影踏过柳荫,驻留在小摊前。

      萧寒声正对着摊主嘱咐“两碗细面,多搁些笋丝”,崔令容戴着轻纱帷帽,帽檐下的目光却被前方一阵鼓乐声勾了去。

      街头杂耍班子刚开锣,路人围成了一团,她向萧寒声指了指,便也去凑热闹了。

      刚拨开人群,衣袖忽然被人用力拉住。

      转头一看,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家,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崔令容挣了挣却未挣脱,温声问:“老婆婆,您有什么事吗?”

      老婆婆仰起脸,声音颤巍巍却底气十足:“姑娘心善,老婆子方才掉了个镯子,眼瞧着天黑前要赶去女儿家,实在看不清路……你能不能扶我走两步,帮我找找?”

      崔令容见她年迈可怜,便应了声“好”,扶着老婆婆往街边小巷走去。

      不知不觉中,鼓乐声消失在耳边,她感觉不对劲,却为时已晚。

      身后的汉子朝她敲了一棍,崔令容倒了下去。

      老婆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直起了腰,摘掉崔令容的帷帽,露出了面纱下少女柔和的面容。

      “这丫头看着年长,不过是个上等货色,这回捡着好货了。”

      汉子麻利地用麻袋套住崔令容,往巷尾的马车拖去,低声道:“赶紧的,皇城的大人已经到扬州了,这次可万万不能再出岔子。”

      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端上桌时,崔令容仍未回来。萧寒声心头渐沉,快步走向方才她留意的杂耍班子,人群里锣鼓喧天,可他转了两圈,始终没见那抹熟悉的青衣身影。

      他心道不妙,转身往回找,目光扫过街边时,定在两个拉扯的小女孩身上。

      其中一个女孩歪歪斜斜地戴着顶帷帽,素白莲花绣纹的轻纱在风里轻轻晃动。

      萧寒声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戴帷帽的女孩,他猛地掀开帷帽,声音是他都未意识到的着急:“这帷帽哪来的!”

      女孩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抬起小手,怯怯指向巷尾的方向。

      街头小巷里,马车碾出的印迹深深浅浅,在青石板上清晰可辨。

      *

      马车一阵剧烈颠簸,崔令容从昏沉中惊醒。眼前乌黑一片,能感觉到是被东西套住了,嘴里塞着粗布,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吁——”马车骤然停稳,她被人粗暴地拽下车,拖着她下楼,又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麻袋“哗啦”被扯开,她眯了眯眼,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是间潮湿的地牢,身旁还蜷缩着几个少女,看着不过十五六岁。

      “嘶,我怎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一道粗嘎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探究。

      崔令容猛地抬眼,地牢里除了那老婆婆,还站着两个汉子,说话的正是屠老六!他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

      她急忙垂下头,眉头微蹙,心里暗自嘀咕着真是倒霉,改日定要去庙里拜拜,祛祛这霉运才好。

      身旁的精瘦汉子忙端过酒坛,谄媚地倒了碗酒:“屠爷放心,按您的要求,这回抓的都是未及笄的嫩丫头。那个,”他冲崔令容的方向努努嘴,“虽说年长些,但模样是顶好的,主家见了定然满意。”

      屠老六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也不再打量她,掏出银子拍在汉子手里:“办得不错。上回跑了一批上好的货色,主家虽没说什么,但这回派卫风公子亲自来扬州提人,要是再出岔子,咱们都得掉脑袋!”

      卫风?!

      崔令容浑身一僵,卫风是崔令裕的左膀右臂,他怎么会和人贩子有关系?

      难道屠老六口中的主家就是崔令裕?

      正怔忡间,地牢铁门“吱呀”被推开,崔令容还未看清来着何人,屠老六等人立刻堆起笑,哈巴狗似的迎上去。

      “卫风公子您终于来了,小的们已经把人齐整好了,就等您过目呢!”

      “少溜须拍马。”来者声音冷冽,带着压人的气势,“上回要不是主家向平南王妃求情,你们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这声音……崔令容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胸口。

      屠老六弓着背点头哈腰:“这些女子个个水灵,定能替主家分难解忧。”

      卫风的目光扫过地牢里的少女,豆蔻年华的模样在烛火下泛着怯意,正是皇城权贵偏爱的类型。

      他的视线落在最里侧那个始终垂首的青衣女子身上,抬脚走去,语气带着不容反抗的命令。

      “抬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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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1.有榜一周五更 无榜三更~会顺利完结滴,放心追更 2.专栏有一本预收文,《渣了世子成为贵妃后》 强娶豪夺+臣夺君妻~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