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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罗畴身形板正,倒是一副英朗面容。
      只是昨日听虎子说她们二人无依无靠,是主仆。此刻见着个贵气逼人的男子在,多少意外。

      詹晏如解释:“方才丘婆癔症发作撞破我脑袋,好在这位公子路过。”

      罗畴犹豫着点头。
      他拿着医箱从郑璟澄面前走过去,在丘婆榻旁坐下,却没急着收拾内容凌乱的药箱,只抬眸问:“公子不走么?”

      “影响医士看诊?”

      “诊治多是私密事...最好不要有旁人在。”罗畴边说边慢下动作,手上的针包又落下。

      “那医士也不妨先回答我,为何这婆子会中毒?”

      罗畴一惊,看向他的眸色浓了几分。

      “中毒??怎么会?!”
      站在旁的詹晏如也被郑璟澄这番轻易的判定惊了心神,她连忙走上前查看丘婆异样。

      郑璟澄却撩袍落座,显然更无要走的意思。
      “医士不会没发现吧?这婆子后颈遍布红点,总也不能告诉我这是你施针扎的?”

      言罢,詹晏如已拨开丘婆颈间碎发。自耳后至后颈确实有密麻的红点,即便是施针安眠,也不该有这么多痕迹。

      但她更意外的是,郑璟澄洞察幽微,方才弘州扛着丘婆回来时,他显然就发现了。

      罗畴眸色更浓,手中的针包握紧了些。

      倒是门外的药童放声为他辩驳:“这话若传出去让先生还如何在安善堂呆下去?!那毒药本是慢性的,婆子来时还无事!若非昨晚服了安神的党参,这红疹子也发不出!”

      “哦?慢性毒?”郑璟澄抓住关键追问,“这么说,医士该知道是什么毒了?”

      听着郑璟澄刨根问底,罗畴垂眸,将手中针包展开。
      “倒也不是什么罕见的药子,不过是五灵脂。”

      听到五灵脂,郑璟澄眉心忽地一蹙,竟破天荒地没再问下去。

      反倒是药童生怕他误会,又忙为罗畴开脱:“不过是药物相冲罢了!先生是无辜的!”

      无辜吗?
      詹晏如默了默。

      她忽想起昨日才到安善堂,虎子曾和罗畴单独商讨过诊金的事。
      她当时忙着照看半疯的丘婆,着实没在意二人说了什么。而后虎子将诊金交了罗畴,才回到车上帮着将丘婆送至舍间。

      那之后罗畴问诊离开,待丘婆服了药,詹晏如才离开去的井府,而后虎子偷了壶,不知所踪。

      看上去着实没什么可疑处,但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岂会轻易让人看出破绽?

      余光忽然扫过她放在丘婆枕边那包还未拆封的瑞祥庄干衣,那是金掌柜托人送来的。
      心下隐隐不安,詹晏如当即撕开那外面的薄纸,忽现里面一件血迹斑斑的旧衣。

      她吓了个激灵,衣服才扔出去就已被郑璟澄拉去了身后。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畴也吓了一跳,站起身。

      郑璟澄用扇子拨开散在旁的油纸。
      那上面瑞祥庄的骑缝印没有破损,这衣服是在盖印前就装在里面的,显然不是昨日弘州买的那件。

      他又用扇子将血衣挑起,叫了外面的弘州进来,把东西带走。

      “姑娘似是摊上了大麻烦。”
      郑璟澄回身时视线扫过脸色同样苍白的罗畴,才又对詹晏如说:“我给姑娘寻处安全地方住,丘婆的病就劳烦这位医士奔波了。”

      罗畴用袖口沾了沾额间的汗。
      “婆子需要静养,不宜反复搬动。不知公子要将她二人安置何处?”

      郑璟澄扇柄在掌上一敲,眸中厉色带着审视。
      “不远,就在承恩街的大理寺。”
      ^

      急促的脚步声从连接大理寺场房院和东侧院的院门处传来,东侧院靠东的三间屋舍今夜灯火长明。

      弘州进屋时,郑璟澄正翻阅多年前平昌那桩未破悬案的卷宗。

      “少爷,顺来客栈的掌柜金保全请来了。”

      郑璟澄在所看纸页勾画了一笔,随即起身跟着弘州出门。

      经过旁的屋舍时,木门拉开,一身荆钗布裙的女子已做梳整。
      如霜月色将她本就细腻的脸映得更为清澈,宛若水中白玉。即便额角被贴了块白布,依旧瑕不掩瑜。

      “大人查到什么了?”
      詹晏如声音有些哑,却问地急切,显然她一直未睡,等着郑璟澄能寻到些线索。

      “那衣服是个屠户的,上面沾的血是杀猪时溅的。前几日被人扔掉不知怎得被人捡了去。”
      郑璟澄说完给弘州递了个眼色,让他先行一步去金保全所在的正院。

      瞧他做下的安排,詹晏如小心掩上门。
      “瑞祥庄呢?”

      “骑缝印是旁人复刻的,与瑞祥庄没什么关系。”

      詹晏如点头,“罗医士走了吗?”

      方才罗畴是同他们一起回来的,给丘婆施了针,开完药便离开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甚至还约定好詹晏如何时去安善堂取药,以及他翌日来问诊的时刻。

      “走了。我没有理由扣着他。”

      詹晏如心事重重将两手紧紧攥着,疲惫的眼神略显失焦。
      “方才我睡不着,一直在想这几日发生的事。”

      她语速不快,仿佛脑袋已经转不动,说话温温吞吞。

      郑璟澄没催,只沉默听她说。

      “此前丘婆好像说过,那壶里藏着什么秘密,但我没在意。直至今日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往罗医士身上去猜。”
      “我跟着丘婆长大,并不知丘婆因何要服用五灵脂。但罗畴作为医者,若发现服了党参有那样的反应,理应是及时为她解毒的,但他什么也未做。”
      “若像那药童说的,罗畴为了保住口碑,便更不该在本可以撇清干系的最好时机忍下这桩意外不提。”
      “我诊金所剩不多,他是知晓的。怕是想借丘婆中毒为理由,找个合适的借口反复接近她。”

      听她说完,郑璟澄点头,像是默认。
      “罗畴曾做过几年御医,后来便辞官回了平昌。直到五年前再上京,因医术高绝被安善堂招募。”

      “什么?!他是平昌人?!”

      “至少祖籍在平昌,他来上京也刚好是寻芳阁出事时。”

      詹晏如被他这番话惊了杏眼柳眉。
      “所以他早就认出你身份?想借此反复出入大理寺?”

      “不,他辞官返乡时我还未入大理寺。”
      “只不过那几只壶失窃,再到你将丘婆从安善堂搬出,或许才是他将计就计的原因,因为他认准你想保丘婆。”
      “而干衣,若没猜错,应该也是他做了手脚,因为那丢衣的屠夫就在安善堂后面的城北草市,罗畴经常去那边的一个便宜酒坊买纯酿的麦子酒,以做药酒之用。”

      听了这番推断,着实让詹晏如背脊生寒,却也因郑璟澄的提醒而醍醐灌顶。
      “那日虎子定将我们的处境同他讲了!所以今早他送我衣服时是想探问我搬走的缘由!”
      “而血衣是他故弄玄虚,让我寻他帮助的工具!所以那药童才愿意留下来帮我们这对落魄主仆!”

      郑璟澄点头。
      “他应是想借此将你们安置在他熟悉的地方。”
      “这些年行医救命,让他在安善堂积攒了极好的口碑。从他衣着谈吐来看也不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但药童将他请来时,他药箱里的东西都没收好。匆忙而至,可以说他是医者仁心想帮你安置丘婆,也可以说他是迫不及待将你们二人转移走。”

      郑璟澄视线扫过詹晏如额角白布,“但我更倾向于第二个结论,因为他从大理寺离开时,都未提及给你头上的伤做处理。”

      是啊,那还是大理寺的小厮给她处理的。

      詹晏如若有所思垂眸,眼中忧色完全罩在覆下的长睫中。

      瞧她一脸憔悴,瘦瘦小小的身体那样单薄无依,仿佛要被目下的处境完全摧毁似的。

      郑璟澄没再说下去,取了腰间一块六角形的木牌递给她。
      “靠东的那间角房可以领些安眠的香粉。初入大理寺时我也会因接触了难以入目的东西辗转难眠。”

      覆着月色的长睫颤了颤,视线落在他递来的木牌上。

      也不知他怎么猜到自己因死人才无法入眠的。

      “多谢大人。”詹晏如接过来,低着头温吞道:“虽然丘婆昏厥不醒,但我此次回京有要事去办,不知何时能离开?”

      “很急?”

      “是。”

      郑璟澄犹豫了番,“出入大理寺门房皆要记录,不能带无关的人来。”

      “我会早些办完,不给大人添麻烦。”

      郑璟澄点头,肃然神色与对待旁的证人不无差别,而后他便朝靠西那扇通向正院的通道门匆匆走了。

      瞧着那抹盛于蓝的西子青逐渐被夜色吞没。
      詹晏如低头,小心翼翼摸着木牌上所刻的【郑璟澄】三个字。她忽然心生惘然,让她再度想起刻着他名字的伞。

      那是瑞光三年。
      詹晏如帮井全海替考后,井学林听说有人在质疑那场会试的公正,便将詹晏如锁在城南的外宅中,不准她擅自出入。

      起初詹晏如并未反抗,毕竟有吃有喝有书读,她无论如何都是知足的。
      但翌日,教她课业的夫子没来,她托丘婆去门房打听,才得知夫子再也不会来教导她,就连书房的书都被井学林派来的人偷偷烧了。

      这对她来讲无疑是晴天霹雳,活生生地褫夺了她心中能更改命运的希望。

      于是,她趁着门房换岗偷偷从后门跑了出去。
      一路寻到夫子家,刚好碰到夫子的书童。那少年与她年岁相当,往日对她总是慈眉善目的,可那日却完全换了副面貌。

      他说:“夫子一直以为你是井大人的千金!从未想过你竟以出卖自己的肮脏手段逼迫井大人为你寻出路!夫子圣贤,不愿追究,却也不能因你坏了盛名!”

      詹晏如脑袋嗡嗡的,一头雾水。

      书童朝她脸上扔了封信,皱皱巴巴的纸戳到她眼角,瞬间迷了眼。随着那方薄纸落地,詹晏如看到那上面是一份卖身契,样子与阿娘在寻芳阁的那份极其相似,只不过名字写的是自己。

      不等她解释,书童又道:“你的出身来历写的明明白白!这赎身的契约总也不能作假!夫子的学生都是名门望族,容不得你这块污渍!你快些走快些走!再也不要来!”

      书童说完,詹晏如想去拉他,求他让自己见见夫子。
      可门前的侍从当即把她挡在门外。两个身材魁梧的人就像扔垃圾那样将她拎到巷子口,又是辱骂又是威胁。

      她害怕被打,就像一条夹着尾巴逃亡的狗,躲进了人群里。可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人群四散,唯一能将自己藏起来的地方都没了。

      她不知所措地同其他人一样奔逃,找地方躲避,却发现能避人的屋檐下早已人满为患,根本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自己。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终于意识到曾为改写命运所做的极致努力是多么可笑。
      她连蝼蚁都不如,连做补丁都不配。

      詹晏如在空荡荡的街边蹲下来,抱住自己。

      耳边传来的依旧是嘲笑。
      他们笑她瘦小无力,笑她衣衫宽大,笑她狼狈出丑。

      直到一人稳健的脚步声横穿宽街朝她走近。
      她缓缓抬头,看清了那个从雾气中走来的襕衫少年。他撑着蓝色的伞,依旧穿着西子青常服,却宛若冰山上留下的湛蓝溪流,清涤人心。

      他的伞挡住雨,朝她弯身,笑容扬起。
      “还真是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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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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