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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按规矩,二人还未进宫谢恩,这般明目张胆出现在大理寺着实不该。
      但好歹郑璟澄的身份还隐着,知道他大婚的人不多。

      弘州驾车,带着二人到大理寺门外。

      下车后,郑璟澄又同詹晏如交代了遍。
      “我要去监牢,你看完丘婆别自己乱跑。”

      詹晏如点头,便听身边的弘州适时跟了句:“省得少爷风雨无阻去找。”

      …
      郑璟澄的折扇反手拍击他胸脯以示警告。

      不知弘州说的是婚前那日,詹晏如便觉得这般提醒是怕自己的身份给邵府惹麻烦。

      她乖巧应下,碎步朝东院去了。

      郑璟澄带着弘州则是去了靠北的大理寺牢狱。

      “今早靳将军让人送来口信,药商和朴茂实人赃并获!”

      郑璟澄点头,疾步走至牢狱的厚重铁门外,递去探监的牌子,等着门房登记。
      刚好有狱丞迎出来,他问:“仵作那查的如何了?”

      “确实如大人猜测,有些少女是失血而亡,再放入冰窖。”

      “有些?”郑璟澄质疑,“另一些呢?”

      “冻亡,却也失血过甚。”

      郑璟澄把自己的牌子取回,狱丞陪同往里走。
      “也就是说,并不是刻意伪装冻亡?”

      “大人英明,十几个人死因不同,确实不能判定为伪装冻亡。”

      “金保全呢?招了么?”

      “没有,还是死活不开口。”

      郑璟澄走近白光全无的漆黑甬道,狱丞刚好从墙边长几上取了油灯。

      “用刑吧。”郑璟澄的扇子在手里缓缓敲打,“最后留口气,看他招不招。”

      狱丞领命,带着郑璟澄来到牢狱内一处专用于审讯的暗间。
      虽然四处无窗,灯火却是长明的,进来就闻到一股烛火的焦糊气,混着潮臭,难闻极了。

      没多时,几个狱卒便押着个圆润男人进来。
      他蓬头垢面,身上的素衣也被扯坏了,脸上鼻青脸肿,显然是方才被殴打过。

      “朴大人?”郑璟澄走至他跟前,锋利的扇头挑起他下巴尖,“罢官免职不知悔改,知法犯法竟还做起了禁药的勾当?”

      朴茂实被迫抬眼去瞧高高在上的玉质金相,眸中生气又减几分。

      昨夜朴茂实包下那家会馆的场子就是想在那几个外地药商面前摆摆阔气。
      为了隐蔽行踪,他早就从此前住的香红街搬到那个上京贵族才允许进入的会馆,据说那里防卫森严,招募的都是原来京畿营退下来的老兵。

      可当他看到郑璟澄那一刻,他便暗暗预感了那日的在劫难逃。
      趁着郑璟澄独自用膳的功夫,他悄悄派人去会馆周围探查,可那时并无发现有人追踪,他才抱着一丝侥幸让人去药商住的客栈送口信。

      几个药商自然也没见被谁盯着,以为朴茂实想出尔反尔,更担心他此后提高药价,便还是坚持交了货再离开。
      谁想今早宵禁才过,金吾卫就把客栈和会馆都围了,正抓了个人赃并获。

      “姓郑的!我就是个跑腿的,何至于你还调用金吾卫去捉我?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郑璟澄移开扇子,撩袍坐下时,取了弘州递来的一个小盒子,里面躺了八颗黑色药丸。
      “听说这东西价格高昂?一颗五常丹堪比八斗米?”

      朴茂实冷笑:“走这一趟就能捞我原来当狱丞半辈子的俸禄!”

      郑璟澄将药丸碾碎,丢在脚下。
      “你确实妄为一名三法司的官吏!”

      “郑大人!你少摆出一副廉洁面貌吧!你这么个阔绰公子衣食无忧,又岂会了解我们这种低阶小吏的苦?!”

      “低阶小吏?朝廷每月分放的俸禄也比寻常百姓多了不止五成!”

      朴茂实啐了口。
      “老子好歹是个官!兢兢业业做了二十三年的狱丞,小小九品每月奉料食料杂用加在一起才够我买一石米!我家中有老父老母!还有妻儿!节衣缩食勉强够我一个月的口粮!”
      “朝廷美其名曰为官员配置庶仆!我九品下的小官,庶仆一人!他平日给官府和大家誊抄古籍所得银两都比我给他的五百文多上不止三成!”
      “我尽心尽力押解那些流放犯,来回就是三个月!我得到什么了?!还不是被妻儿嫌贫!被高堂嫌蠢?!”

      郑璟澄微虚眉目。
      “大曌官员两万有余,克己奉公者大有人在!芸芸学子,寒窗苦读为一刻金榜题名!金榜题名为擢任官职!擢任官职呢?!为的难道是中饱私囊?!欺压弱民?!”

      朴茂实:“哎呦呦!郑大人!你可别在这大仁大义了!你也说了,我们是寒门!寒门科考是活下去的唯一出路!!”

      郑璟澄:“是么?!想赚银子就不该踏上仕途!你并非奴籍贱籍,不是没得选!

      朴茂实:
      “得了罢!哪行哪业没有地头蛇?!想出头哪那么容易?!”
      “但为官就不同了!朝廷高官就那么几个,口碑盛名都被你们这些贵族子弟占去,给我们留下的不就是因公营私的机会么!”
      “面子里子,好歹也得占一样!当初有人整我,告我私吞犯人财物!你可知那是因为我在流放途中卖了那些贵族的衣裳,赚了一大笔银子!他们眼红!就用这种事排挤我!”

      郑璟澄愤怒,倾身揪住他两片衣襟。
      “朴茂实!你利欲熏心!当初稽勋司还是判的太轻了!放你这种人回去做佃农,简直就是姑息养奸!”

      “老子也经历过你这个年岁!前途光明,被寄予厚望!但若你未来的二十年始终是个小小的九品小吏,又会如何呢?!”
      朴茂实绝望地笑,肩膀随着抖动。
      “即便两袖清风,兢兢业业,名留青史的也不会轮到你!在别人嘴里永远是那个婊子都不愿伺候的穷官!”
      “老子是官,那些贱人上赶着来巴结!知道我没银子,连他么袜子都不给我补!做官有什么用?”
      他忽然想到什么,眸色透着讥嘲:“郑大人,你不也做过九品的校书郎?!不也体会过被婊子嫌贫爱富的滋味么——”

      “啪——”
      一巴掌扇在他高凸的颧骨上,咧开的嘴里,血沫顺着牙缝往外溢。

      郑璟澄再也没了耐心,苍劲有力的手紧紧捏着他两腮,粘稠的血不受控地流在他手上。
      “说——怎么与钟继鹏相熟的?!”

      朴茂实笑地猥琐,牙都被染红了。

      郑璟澄手上力气更重,逐渐传来下巴碎裂的脆响,朴茂实的笑淡了,取而代之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大气都喘不来,却也松了口。
      “蔡家五百多人流放途中,正好碰到钟老爷子游历返程,就重金买了个年轻貌美的大家小姐!”

      郑璟澄惊讶。
      “到了流放地是要清点名册的!”

      “是——是——清点名册,但有钱什么办不了?!更何况路途遥远,途中病亡时常发生,随便扯个理由便能蒙混过去!”

      “所以,自那之后你跟钟继鹏一直有关联?!”

      “是…不光是我,钟老爷子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跟他有关系的官员太多了!”

      “罗畴和安善堂呢?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新帝登基后罗畴辞官就是因钟继鹏养着,他那几年不仅帮钟继鹏挣银子,还帮他笼络人心!安善堂在京中长盛不衰,也是因钟老爷子托捧…”

      也就是说,当年寻芳阁招募少女与安善堂买血的幕后东家都是钟继鹏!
      罗畴不惜暴露五常丹,他定然猜到郑璟澄会查到‘湛露’一事,所以把郑璟澄的视线往钟继鹏身上引,也唯有此才能保全自己?

      “那晚罗畴没在安善堂,为什么要捉他药童?”

      “约定好交药时罗畴该在的!但他说有个姓詹的小妮子把事捅到大理寺了!那晚他便不知所踪。”
      “这事都没来得及报告给钟老爷,我想着先捉了那小妮子和罗畴的药童问问怎么回事!谁知没找到那姑娘,药童也才带走,金吾卫就来了…”

      璟澄狠狠推开他,接过弘州递来的帕子擦手。
      “即便这样你还是没跑,就贪那点银子?”

      朴茂实“哎呦哎呦”喊疼。
      “金吾卫见我把药童留下就没再追,后来几日相安无事,我便以为只是例行检查。”
      “各地药商一年才上京一回,我这一趟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哪能轻易放弃这样的好事…”

      走出监牢后,郑璟澄在炙热的阳光下仰面站了好一会。
      暗牢的气息让他作呕,朴茂实的话更让他胃里翻江倒海,竟是比腐尸的气味还令人难以忍受。

      弘州从门房取了些清水给他。
      “少爷,之前冷铭就说过,负责流放的官职向来是肥差…”

      是啊,贵族查抄向来牵扯甚广,少则几十重则上百。
      京中牢狱放不下那么些人,又不能全部斩杀,便会施以此种仁政。不仅结缩牢狱开支,也能借此整顿朝纲。

      恶人受惩是理所当然。
      那些无辜被牵连的呢?

      逃出虎口又进狼窝,才真的是有怨难诉,任人宰割。

      郑璟澄越发沉重。
      看着递到面前那杯水,水中映着清湛的蓝天和艳阳,还有自己那张毫无朝气的脸。

      当年蔡慕邕一案,牵扯了上上下下五百多人。
      即便冷铭早就与他讲过下阶官吏赚钱的手段和门路,但他始终坚信贪者必是少数。
      直到听见朴茂实的一番话,他才恍然流放获利早已形成暗箱操作的产业链,若不是朴茂实急功近利,恐怕他也不会被告发,这样的肮脏交易便也无人能发觉。

      郑璟澄的手紧紧攥着。
      他只知恶人不能逃脱罪责,一纸奏章弹劾的是有罪之人,却也无意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感受着心中的五味杂陈,他忽然想到险险嫁入蔡家的詹晏如。
      只差一寸,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会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

      心底顿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后怕。
      郑璟澄当即推拒弘州递来的水,提步朝东院走去。

      方才丘婆睡着,詹晏如不好打扰,目下才转醒,她陪着她喝了些粥羹。

      丘婆担心给她惹麻烦,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急着问:“这才大婚几日,怎么敢偷跑出来?”

      “不是偷跑…”
      詹晏如浅浅笑着,看着毫无忧态。

      她今天穿了件烟罗紫的对襟长襦裙,云鬟雾鬓点缀着不少金玉,发髻上那辆支珍珠装饰的孔雀金步摇随着她动作微微摇晃,让那张杏脸桃腮多了几分娇媚与柔和。

      贵气逼人。

      丘婆看得愣了神,将嘴里的粥羹咽下,拉她手来捂着。
      “看看我们晏如原来受了多少委屈,目下这样子才适合你。”

      “阿婆又以貌取人了。”

      詹晏如把瓷碗放在手边,长长的睫毛被打理过,侧面去看像两片盛开的花瓣,极致地向上下翘着。

      “新郎子怎么样?”

      提到新郎,詹晏如嘴角浅浅勾勒出一点弧度,却碍着不能暴露郑璟澄身份,只道:“不过是个男人,还能怎样…”

      丘婆不信。
      “我带你长大的,你心里想的我可知道!若是个浪荡儿,你可不会这般!”

      詹晏如不吭声。

      “快跟阿婆说说,同郑家小郎比,谁好?”

      丘婆小心翼翼试探,詹晏如想了想,“郑大人是天上的孤鹤,皎皎如月,可望而不可即。新郎呢…”

      “能见也能摸是不是?”
      丘婆没读过书,只凭着表面意思去理解,说的话让詹晏如难为情。

      “没有…”詹晏如难以启齿,“能看,也摸不着…”

      “为什么摸不着?新郎看不上你?”

      詹晏如依旧沉默,她哪能跟人探讨这种下流话题…

      “这就是你不对了…”丘婆拉着她手语重心长,“新郎既然合你心意,应该不会太差。你总也得主动些…别指着人家跟郑家小郎那样哄着你还不嫌烦…”

      “不是…”詹晏如为难,“丘婆还是莫要再问了。”

      “这种事我从没教过你,如今也得跟你好好讲讲…”丘婆打心里替她高兴,话也多了几分,“男人都一个样,你给他喂杯酒,往他怀里一钻,再主动亲上一口,他不喜欢都难!”

      詹晏如低着头,脸都红了。
      “我哪能——”

      “——郑大人?!”
      阿必突然热情推开门,詹晏如才看到门外竟站着身姿挺拔的郑璟澄。

      她震惊起身,就看郑璟澄踏进门时,看向她的眸光竟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和笑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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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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