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来的那个春天》鹤归渡

26、目标

　　寒假的尾巴在连绵的阴雨天里悄悄溜走，苏清圆早早就回了学校。宿舍里还带着久无人住的清冷，她一边整理床铺，一边时不时瞟向手机——屏幕安静地躺着，没有新消息，却被她按亮了一次又一次。

　　书桌上的日历被红笔圈住了一个日期，那是陆则宁杀青后返校的日子。苏清圆对着那个圈看了半晌，忽然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新洗好的外套，抖了抖上面的褶皱，又放了回去，指尖却有点发烫。

　　这阵子的聊天依旧像往常一样，她发去图书馆的落日，陆则宁回剧组食堂的奇葩菜式；她吐槽选修课的论文难写，陆则宁发来拍夜戏时冻红的鼻尖照片。
　　谁也没再提过那张合照，没提过“好朋友”三个字，可苏清圆总觉得，有些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比如她会对着陆则宁的消息框发呆更久，比如看到手机亮起时心跳会莫名快半拍。

　　傍晚时分，手机终于震了震，是陆则宁的消息：“刚出高铁站，估计半小时到学校。”

　　苏清圆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发完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又补了句：“顺便帮你拿点东西。”

　　她抓起外套往外跑，楼道里的风带着初春的凉意，吹得她鬓角的碎发飘起来。跑到楼下时，夕阳正好穿透云层，给教学楼的尖顶镀上一层金。苏清圆站在那棵去年秋天和陆则宁一起捡过银杏叶的树下，望着校门口的方向，心跳声盖过了周围的喧嚣。

　　寒假结束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藏在心底的在意，好像都能在见面的那一刻，找到一个出口。她等了这么久，终于要等到陆则宁回来了。

　　校门口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苏清圆站在树下，看着陆则宁拖着行李箱朝自己走来。明明隔着屏幕聊了无数次，此刻真见了面，两人却像被按了暂停键，脚步都慢了半拍。

　　陆则宁的头发长了些，碎发搭在额前，眼神撞上苏清圆的瞬间，下意识地避开了，又很快转回来，嘴角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苏清圆攥着衣角，指尖都捏出了红痕，想说句“回来啦”，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望着她手里的行李箱滚轮在地上碾出轻微的声响。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风卷过树梢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陆则宁才像是鼓足勇气，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有点发涩：“那个……赵老师让我给你的。”

　　她低头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照片，递到苏清圆面前——正是那张赵诗言未公开的亲签，照片上的人影笑得明亮，签名笔锋利落。

　　苏清圆抬眼看她，陆则宁的耳尖有点红，眼神里带着点不自然的闪躲，像是怕她提起别的。她接过签名照，指尖触到照片边缘的温度，轻声道：“谢谢。”

　　三个字说得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僵持的尴尬。陆则宁松了口气似的，抬手挠了挠头：“她特意嘱咐我，说知道你喜欢……之前片场听你电话里提过。”

　　苏清圆捏着那张照片，忽然想起寒假里对着手机屏幕掉眼泪的自己，又看了看眼前手足无措的陆则宁，心里那点说不清的酸涩，忽然就淡了。她抬头笑了笑，把照片小心地塞进包里：“走吧，我帮你拿箱子。”

　　陆则宁愣了愣，随即也笑了，把行李箱的拉杆往她那边递了递：“不用，不沉。对了，说好的火锅，现在去吗？”

　　“好啊。”

　　两人并肩往宿舍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挨得很近。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好像暂时不用急着说了。

　　往宿舍走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着蹭过路边的梧桐树根。苏清圆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忽然轻声开口：“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了，学校允许住校，我申请了。”

　　陆则宁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住宿舍？之前不是说家里方便吗？”

　　“家里……有点吵。”苏清圆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过，“妹妹最近总为考试心烦，爸妈也老吵架，复习的时候静不下心。住学校能省点事，晚自习结束直接回宿舍，也不用来回跑了。”

　　她没说更多，可陆则宁看着她垂着的眼睫，忽然想起以前每次去苏清圆家附近接她，总能隐约听见屋里传来的争执声。那时候苏清圆总笑着说“没事，老样子”，现在想来，那些嘈杂大概早就成了她心里的负担。

　　“也好。”陆则宁放慢脚步，跟她并排走着，“宿舍离教学楼近，有什么事找同学也方便。缺什么东西跟我说，我帮你带。”

　　苏清圆抬头看她，眼里亮了亮，嘴角弯起来：“嗯，知道了。对了，你们剧组后面还有事吗？会不会影响上课？”

　　“收尾了，偶尔去补个录音就行，不耽误。”陆则宁笑了笑，伸手帮她拂开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等你考完试，咱们去吃那家新开的日料，我看评价不错。”

　　“好啊。”苏清圆应着，心里那点因家里琐事而起的烦躁，好像被这几句平常的话熨帖了不少。住校的决定做了很久，此刻说出来，被陆则宁这样轻轻接住，忽然觉得踏实多了。

　　前面的宿舍楼越来越近，陆则宁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宿舍是四人间？用不用我跟宿管打个招呼，给你留个靠窗户的床位？”

　　苏清圆笑着摆手：“不用啦，我都收拾好了。再说，你怎么跟宿管打招呼？用你‘陆则宁’的名字吗？”

　　陆则宁挑了挑眉，故意逗她：“不然用‘赵诗言好友’的身份？说不定更好使。”

　　“去你的。”苏清圆被她逗笑，伸手推了她一把，之前那点若有若无的尴尬彻底散了，“快走吧，你箱子轮子都快被你拖坏了。”

　　两人笑着往前跑了几步，影子在地上晃悠着，像两只终于舒展翅膀的鸟。

　　到了宿舍楼下，陆则宁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弯腰捶了捶腿：“说起来，你住哪个宿舍？回头我找你刷题。”

　　苏清圆报了个房号，陆则宁眼睛一亮：“巧了，就在我们楼斜对面，三楼是吧？我上去放完东西就来找你，给你带了剧组发的巧克力，提神。”

　　“不用这么急，你先收拾吧。”苏清圆笑着推她，“我回宿舍也得把书摆摆，晚自习前见就行。”

　　陆则宁“嗯”了一声，拖着箱子往楼道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宿舍晚上冷不冷？我那有多余的毯子，等下给你送过去。”

　　“真不用，我带了厚被子。”苏清圆无奈地摆摆手，看着她三步一回头地进了楼，才转身往自己的宿舍楼走。

　　推开宿舍门，另外三个室友已经到了，正围坐在桌前聊天。见她进来，有人笑着招手：“清圆，你可算来了！我们还说要不要去接你呢。”

　　苏清圆放下书包，笑了笑：“刚在校门口碰到朋友，聊了会儿。”

　　她走到自己的床位前——靠里侧的下铺，阳光正好能从窗户斜斜照进来。之前周末来打扫过一次，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摆着从家里带来的台灯和几摞复习资料，倒也像个小窝了。

　　正整理着，手机震了震，是陆则宁发来的消息：【毯子放你宿舍门口了，记得拿。别硬撑，冷了就盖上。】

　　苏清圆走到门口，果然看到一条米白色的珊瑚绒毯子搭在门把手上，还带着点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是陆则宁常用的那款。她抱进来铺在椅子上，心里暖融融的。

　　室友凑过来瞅了瞅：“这毯子看着就舒服，谁送的呀？”
　　“一个朋友。”苏清圆笑了笑，低头给陆则宁回消息：【收到啦，谢啦。】

　　对方几乎是秒回：【小事。对了，晚自习带两本数学错题本，我有道题卡了三天了。】

　　苏清圆弯着嘴角回复“好”，转头看向窗外。夕阳正慢慢沉下去，给对面的宿舍楼镀上一层暖光。她摸了摸桌角的台灯，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宿舍，好像真的能成为她最后冲刺路上的避风港。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苏清圆抱着书本走出宿舍，远远就看到陆则宁站在楼道口等她，手里还拿着两罐热牛奶。

　　“给。”陆则宁把其中一罐塞到她手里，“刚去小卖部抢的，还热乎。”

　　苏清圆握着温热的牛奶罐，和她并肩往教学楼走。晚风里带着初春的草木香，远处传来高三教学楼隐约的读书声。

　　“其实住宿舍也挺好的。”苏清圆忽然说，“至少现在，不用想着回家要面对什么了。”

　　陆则宁侧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显得眼睛格外亮。“嗯，”她轻声说，“这里有我呢。”

　　苏清圆没说话，只是把牛奶罐握得更紧了些。她知道，这句话不是随口说说。

　　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翻书的轻响。苏清圆埋着头演算数学题，忽然感觉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转头就见陆则宁正对着一道解析几何皱眉头，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好几个圈。

　　“卡在哪了？”苏清圆压低声音问，凑过去看她的草稿本。

　　陆则宁指了指题干里的条件：“这个动点轨迹怎么转化啊？我设了参数方程，算到一半就乱了。”

　　苏清圆拿起笔，在她本子上画了个辅助线：“你试试用几何法，连接这两个点，其实是个椭圆的定义……”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温温的气息，拂过陆则宁的耳畔。

　　陆则宁听得认真，忽然发现苏清圆的发丝垂了下来，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她愣了愣，苏清圆已经讲完了步骤：“懂了吗？”

　　“啊……懂了。”陆则宁慌忙点头，指尖有点发烫，低头假装演算，余光却瞥见苏清圆嘴角噙着的浅笑。

　　下晚自习时，走廊里挤满了人。陆则宁下意识地伸手挡在苏清圆身后，替她隔开拥挤的人流。“慢点走，别被撞到。”

　　苏清圆被她护在身前，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心里忽然软软的。出了教学楼，晚风有点凉，她缩了缩脖子，陆则宁立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披上，别感冒了。”

　　“那你怎么办？”

　　“我火力壮。”陆则宁不由分说地把外套往她肩上一搭，拉着她往宿舍走。外套上还带着她的体温，裹得苏清圆心里暖暖的。

　　到了宿舍楼下，苏清圆把外套递回去：“谢谢你送我回来。”

　　陆则宁接过外套，没立刻穿上，反而盯着她看了两眼：“宿舍里有热水吧？睡前泡泡脚，睡得香。”

　　“嗯，有的。”苏清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谢你送我的签名照。”

　　陆则宁眼睛一亮：“有空！不过得我请，你现在是备考关键期，我得给你补补营养。”

　　“那……AA？”

　　“没门。”陆则宁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去睡觉吧，明天早自习别迟到。”

　　苏清圆“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楼道，走了两步又回头，见陆则宁还站在原地朝她挥手，心里像揣了颗糖，慢慢化开来。

　　回到宿舍，室友已经睡下了，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躺在被窝里，摸出手机看了看。陆则宁发来消息：【睡了吗？明天给你带早饭，想吃食堂的包子还是校外的豆浆？】

　　苏清圆笑着回复：【包子吧，肉馅的。】

　　放下手机，她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住校的决定做对了。至少在这里，有温暖的被子，安静的夜晚，还有一个会记得她爱吃什么的人。高三的最后这段路，好像也没那么难走了。

　　第二天一早，苏清圆刚洗漱完，就听见宿舍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打开门，陆则宁手里提着个塑料袋站在门口，鼻尖沾着点晨露的湿意。

　　“给，热乎的肉包，还有杯豆浆。”她把东西递过来，袋子上还冒着白气，“刚出锅的，快趁热吃。”

　　苏清圆接过来，指尖触到温热的塑料袋，心里暖烘烘的：“谢啦，多少钱？我转给你。”

　　“跟我算这个？”陆则宁挑眉，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快吃，不然凉了。早自习要开始了，我在楼下等你。”

　　看着陆则宁转身跑下楼的背影，苏清圆摸了摸被弹过的地方，低头咬了口包子——肉馅调得咸淡正好，是她喜欢的味道。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时，两人并肩走进教室。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桌上，陆则宁摊开课本，忽然用笔尖戳了戳苏清圆的胳膊，递过来一张纸条：【昨晚梦到你数学考了满分，吓得我以为自己要挂科了。】

　　苏清圆看着纸条忍不住笑，提笔回：【那你得赶紧刷题，不然等我真考了满分，你连抄作业的机会都没有。】

　　纸条传回去，陆则宁在后面画了个龇牙的表情，逗得苏清圆差点笑出声，连忙捂住嘴，假装认真看书。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白天一起上课、刷题，晚自习结束后绕着操场走两圈，说说学校的趣事，或是吐槽几道解不出的难题。陆则宁偶尔要去剧组补录，回来总会给苏清圆带些小零食，有时是包装可爱的糖果，有时是刚出炉的曲奇，都藏在她的桌肚里，附上一张便签：【加油，清圆同学！】

　　苏清圆的书桌渐渐被这些小物件填满了：陆则宁送的错题本，上面写着“这道题我卡了三天，你肯定一眼就会”；剧组发的定制笔，笔杆上印着电影的logo；还有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星星，据说是陆则宁在候场时折的。

　　三月末的一个周末，苏清圆考完模拟考，难得有点空闲。陆则宁拉着她去了学校附近的公园，说是“放松大脑，提高复习效率”。公园里的樱花正开得盛，粉白的花瓣飘落在草地上，像铺了层碎雪。

　　两人坐在长椅上，苏清圆靠在椅背上晒太阳，陆则宁拿着手机给她拍了张照。“你看，”她把照片递过来，“这张比你证件照好看多了，等你考上大学，就用这张当头像。”

　　照片里的苏清圆闭着眼，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落在她的发梢，连飘落的樱花瓣都像是特意为她停留。苏清圆看着照片，忽然问：“你电影什么时候上映啊？”

　　“暑假吧。”陆则宁收起手机，语气里带着点期待，“到时候带你去看首映，让你见识下我‘冷脸萌’的演技。”

　　“才不要，”苏清圆笑她，“我要去看赵老师的戏份，她的签名照我都裱起来了。”

　　“叛徒。”陆则宁哼了一声，伸手去挠她的痒，苏清圆笑着躲开，樱花花瓣落在两人的肩头，被笑声震得轻轻颤动。

　　远处传来其他学生的嬉闹声，苏清圆望着陆则宁被阳光照亮的侧脸，忽然觉得，高三的忙碌里，藏着这样细碎的温暖，真好。她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距离高考还有68天，今天的风很暖，樱花很好看。”

　　写完抬头，正对上陆则宁看过来的目光，带着点笑意，像盛了满眶的星光。

　　日子像被上了发条的钟，在刷题、考试、讲题的循环里飞快转动。转眼到了四月，天气渐渐暖起来，苏清圆的模拟考成绩一次比一次稳，陆则宁偶尔去剧组补拍，回来总会带回一沓打印好的数学压轴题，说是“剧组老师家孩子的复习资料，给你攒着”。

　　那天晚自习，苏清圆正对着一道物理大题皱眉，陆则宁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蛋糕盒，推到她面前。“喏，生日快乐。”

　　苏清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忙着复习，她自己都忘了。“你怎么知道……”

　　“你学生证上写着呢。”陆则宁笑了笑，打开盒子，里面是个巴掌大的草莓蛋糕，奶油上插着根小小的蜡烛，“剧组订的，我特意让他们做了个小的，不耽误你刷题。”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陆则宁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唱：“祝你生日快乐……”气息拂过耳畔，带着点蛋糕的甜香。

　　苏清圆的脸颊发烫，连忙吹灭蜡烛：“谢谢。”

　　“许愿望了吗？”

　　“嗯。”她低头切了一小块蛋糕递过去，“希望我们都能考上想去的大学。”

　　陆则宁咬了口蛋糕，眼睛弯成月牙：“那肯定能实现。”

　　晚自习结束后，两人像往常一样绕着操场散步。月光洒在跑道上，拉长了两道影子。苏清圆忽然说：“我想考A大，听说那里的图书馆特别大。”

　　“巧了。”陆则宁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眼里闪着光，“我也报了A大的艺术系，到时候说不定能在图书馆偶遇。”

　　苏清圆的心跳漏了一拍，假装看天上的星星：“那挺好的。”

　　“是挺好的。”陆则宁的声音轻轻的，“到时候你去图书馆刷题，我去旁边看剧本，累了就一起去吃食堂的糖醋排骨，听说A大的糖醋排骨特别有名。”

　　她描述着未来的样子，像在画一幅清晰的画。苏清圆听着，嘴角忍不住上扬，忽然觉得那些枯燥的公式、难记的单词，都有了具体的意义——它们正铺成一条路，通往有彼此的未来。

　　回到宿舍，苏清圆把陆则宁送的蛋糕盒收进抽屉，里面已经攒了不少东西：她折的星星、写着鼓励话的便签、剧组发的小徽章……每一件都带着温度。她翻开笔记本，在今天的日期下写：“收到了一个小蛋糕，有人记得我的生日。距离高考还有53天，目标：A大图书馆。”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字迹上，温柔得像谁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