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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   京中诸街四平八稳,马车轻摇,不出一刻,便已达西大街上。

      魏华原本遂了采儿的愿,要去西市看胡人歌舞,买些异域玩意,可刚进了城门,魏华忽然改了主意,说什么都要去西大街的大学习巷买些碑拓,还要顺路去听听观中书院张夫子讲学,多少沾些书香气。

      街边墨香浓郁,金石篆刻从店里都堆到了店外。

      眼看就要到书院,可路前却莫名堵了不少人,魏华掀起一角帷帘,却见不少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垂头丧气,自车窗而过,逆着走出了大学习巷。

      “今日非晦非朔,怎得书斋未开?”魏华放下帷帘,看向采儿,“下去探探情况。”

      采儿点头,搀着魏华逆人而过,可刚看见书院一角影子,便被一长胡子书生迎面作了一揖。

      二人后退了些,警惕地看着他。

      他颠了颠背上行装,叹着气,劝道:“娘子们莫要再向前走了,今日不仅张夫子未来,就连书院也暂锁上了门……改日再来吧。”

      魏华采儿对视一眼,紧着问他:“谢过公子,公子可知原因?”

      那人步履不停,采儿想拦,却声音渐远。

      他一手指向前方:“娘子若要听人开坛设讲,不如去对面许士庙街……那有家书院刚刚开讲,或许比张夫子差不了多少——”

      话毕,那人便像滴水消失在众学子背影间,一并走出大学习巷,向西大街另一侧涌去。独留魏华采儿停驻众人之间,似河流中石,砥在人群中央。

      *

      许士庙街口,人潮如海。

      此街由来悠久,传闻是数朝前有人辞官归隐,又为纪念不受尧舜禅让的许由,便建了这许士庙街,街后不远处便有一大片莲花池,人称莲湖苑,每逢夏日,暗泛清香。

      “采儿,能在这条街上开书院的人……若不是和张夫子一样的老学究,恐怕是有些背景。”

      魏华向下拉了拉帷帽,扶着采儿向人群中望去。

      今日是这书院开学的第一天,牌匾两侧还垂着晚霞色的绣球,挂着红布没掀开,牌匾下,书院正门上摆这猪牛羊牲,燃香飘飘,正敬着天地。

      院门轻启,有一白衣公子款款而出,看着年纪轻轻也有礼,一边走一边向众人行礼,他敬了一圈,最后一手扯着牌匾垂下来的红绸,停在了绣球下。

      顷刻间,人言声,锣鼓声齐鸣,学子们摩肩接踵,皆向书院门推搡前去,可刚到门前,只听锣鼓嚓地一声巨响,红绸刷地如瀑布落下。

      “影鹤书院……”

      魏华眯着眼,帷帽内,手指搭上了下巴。

      “鹤影本应匿与竹林之中,起这般名字,做这么大阵仗,还开到了闹市……城中果真有趣。”

      随着一阵叫好的掌声落下,供桌也被撤下,转而换作数只梅花桩立在书院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火红的舞狮便破着人潮而出,一跃而上。

      鼓点中,书院的小厮绕着圈发着礼糖,影鹤公子则带着小厮走进了人群。

      看着影鹤浸没在人群中,魏华觉得无趣正要走,却被采儿拽着衣角拉回。

      她指向门:“夫人您看,那是何人?”

      魏华转过头,目光刚刚落定,颅内一片轰鸣,险些站不住脚,急忙扶紧了采儿。

      火红的舞狮腹下,书院大门又徐徐开启,一银黄色的冠冕先行露出,随即则是张春光拂面的眼眸,正摇着扇,好整以暇地望着众生。

      “是端王。”

      魏华的声音都在颤抖。

      牌匾下,端王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今日影鹤书院新张,竟未想到有如此多学子捧场,本王甚感荣幸!”

      他清了清嗓,将一旁的翟笙揽了过来:“翟公子虽年纪轻轻却是学富五车,经史子集无一不通,若无他,也就无这般红火的影鹤书院——”

      “……今日首日开学,书院不收学金!书院里也为各位备好了桌案清茶,各位排好队列,皆可旁听观赏!”

      话毕,众人欢呼,端王扯开扇子,遮在他与翟笙之间:“本王宫里还有些事,首日尤为重要,以后能不能压的过对面想观中书院,就全看你今日的讲学与招待了……翟公子,莫要辜负本王对你的一片期许。”

      他放下扇子,退回门内,却在临行前,像是看待战利品似的,四下望了望。

      魏华急忙捏紧了帷帽檐,半侧过身。

      端王未觉异常,收回目光,撤进了门。

      院门外,翟笙招呼着排队众人,许久后,队尾渐渐短了,他正要收尾,却忽而瞥见不远处魏华二人的身影。

      他看得出她们非富即贵,远远躬身作揖:“二位娘子,影鹤书院不限男女,皆可入内学习,不如——”

      话音未落,魏华晃了晃,快步离开了那处地方。

      翟笙落手,一见二人没了身影,心中略有些奇怪,却只当是女子害羞,没有多想,悻悻回了院。

      *

      “采儿,什么时辰了……”

      魏华扶着车窗,马车明显开快了些,颠得她步摇乱晃。

      采儿看向窗外,安慰道:“方才鼓声才响,还有两声,夫人莫急,回府绰绰有余。”

      正说着,马车骤然一停,魏华撩开帘帐向外探去,只见城门洞下,马车和百姓排成了长长一列。

      采儿也向远看去:“夫人,百姓都赶着点出城,人是多了些……不如我拿上门符,上前吱一声便好?”

      魏华急忙拦下,神色紧张:“不必了……我们排队。”

      帘帐被撩起,她沉沉看着夕阳落定于城墙之下。

      直到寂静的长队被一声孩童的喧闹所打破——

      “谁说大永无凶兽?漠北归来靖雍侯!长得丑,说话怪,蜂目豺声啖人肉!心比天高命却薄,不如回家去,一跃解千愁——!”

      采儿急得就要推门下车:“夫人,您听!”

      魏华伸出一指,示意噤声。采儿坐正,亦竖起耳朵,向窗外贴了贴。

      孩童清了清嗓,继续扯着嗓子大喊:“怜花楼内香魂断!恶豺食人六月寒——!”

      排着队的众人一听“怜花楼”三字从孩童嘴里脱出,都不由得转过头,投去诧异的目光。

      魏华紧紧攥着那帘帐,冷汗一颗颗地冒出了额头。唱着童谣的孩童自车窗下快步跑过,一头扎进了队列中阿娘的怀抱。

      那女人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孩童的脑袋,训斥道:“谁教你的?你知道靖雍侯是谁?你知道怜花楼是什么吗?以后不许再唱这歌了!”

      “娘!城里的小孩都这么唱的……”

      孩童委屈地抱着头,眼皮向上翻着看阿娘。

      魏华放下手,目光却依旧定在帘帐下:“采儿……这些排队的,都是乡下人?”

      采儿一听亦心中不安:“这些百姓大多是郊县的村民,他们带着孩子,每日清晨入城做些小生意,傍晚便回……”

      孩童还小声唱着,魏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手心都冒出了汗:“都传到城外了……魏琰在城内的名声如何,采诗官如何上报?自是不用你我来说……”

      一时间,车内气氛压抑,如盖在铜钟之下。

      采儿绞着袖子:“侯爷他毕竟是男子,听闻京中男子没有不狎妓的……莫非……”

      “琰儿不会的,他不会的……”魏华一手按着心口。

      车向前走了些,半晌,采儿似是想到什么,颤巍巍抬起头。

      “会不会……会不会是端王?”

      魏华睁大了眼,对上采儿眉目。

      采儿自知没有说错,便凑近了些:“夫人可要写封书信,送到宫中告知陛下……毕竟,侯爷虽偏执,却也不是这个谬传的样子的。”

      “不可。”魏华抬起手,半闭双眼,脸定得严肃,“先托人去查查影鹤书院的翟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采儿殷切应下,刚刚点头,马车便疾步行进到了城门洞下。她掏出门符,一只白净的手伸出帷帘,将它亮在门兵眼前。

      门兵即刻半跪在地,穿堂风抚过马车,吹起一角帷帘,门兵不由自主抬起了头,向内探眼。

      帷帘中,魏华一指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车前驭夫马鞭一挥,马车便向京郊奔去,霎时间黄沙四起,余霞漫天。

      *

      影鹤书院浸在一片斜阳中,翟笙在门口拱着手送走了最后几位书生,合上院门。

      “小心些!把刻印板放到西阁去。”他敛起表情,回身指了指院中打扫的几个小厮,“还有从碑林借来的拓本,让账房记得清点清楚……这些日子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手下都留意些——。”

      几个小厮连忙应下,回廊中,霞光如练,唯剩翟笙一人,影子被远远拉长。

      他双唇微张,四下望了望,待确认无人了,这才靠在柱下,伸手在怀中,掏出一纸信来。

      还好昨日紧张难眠,今晨起的又早,一开窗户,便见一信鸽停驻窗沿之上,咕咕鸣叫。书院一忙又是一整天,直到此刻,翟笙才得闲将它敞开。

      信件一如往常,赤色的短绸一丝不苟地系在信卷中央,打成了蝴蝶的模样——是元雪棠的手笔。

      翟笙靠在柱下久久不语,也不拆信,只是用指腹摩挲着信有些微微卷曲的边沿。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紧抿双唇,脸颊刷地泛红。

      自己给她写了那样的信……那样露骨……现在想来真是脏啊。

      她会怎么回呢?

      她……真的明白吗?

      说着,他气沉丹田,一手托信另一手正要解开那绸结,回廊转角处却忽而光线暗淡,影子哪一端,一阵脚步声缓缓而来——

      “翟公子竟独自在这里偷闲?倒让本王好找。”

      翟笙急忙将信塞入怀中,转过身向端王行礼:“殿下……殿下何时回来的?可,可是累了?我命人备下了上好的雨后春,殿下可要浅尝一二?”

      端王哗一声展开折扇,摇了摇头,轻轻扇拂。

      他四下看着,甚是满意:“书院里的茶哪个不是本王从宫里给你带出来的?饮茶倒是不必了……你今日待客讲学都做的可圈可点,就连宫中的诸子大夫都对影鹤书院甚是好奇,也不枉我在怜花楼对你一番用心栽培。”

      翟笙恭敬地又将腰弯得更低了些:“若无殿下,翟笙此生都不会有今日这般成就,还请殿下受我一拜!”

      他撩开袍角正要下跪,却被端王一手制止。

      “翟公子啊……本王前些日子委托你写的童谣,甚是不错!”

      翟笙抬起眼,端王神色甚是玩味。

      “只是本王想不到……你竟然比我还恨魏琰?”

      “你认识他?”端王撇过眼,似是要将他看穿。

      他急中生智,道:“夫子言,读书人必定要多行采风,前些日子小人也是深入街邻坊间,百姓对他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他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受您之托谱写童谣,不过是因风借势,再添一把火罢了……”

      端王面上一乐,手中扇子忽合。

      “翟公子,那你又对我了解多少呢?还有传闻说我居心阔测残害手足……那在公子看来,我本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王爷身为皇家血脉,又本性正直与靖雍侯大有不同,虽坊间传闻源于现实,可您所做之事必定是出于皇家手段,为保皇家,必定有人要流血……王爷不必解释,也不必去管那些流言了。”

      说道“流血”二字,叶香芙满脸鲜血似在眼前,翟笙心中一慌,打了磕绊。

      端王却懈下心防,对他满意尚可。

      二人间唯有叶声簌簌,半晌,翟笙试探地问道:“王爷,张夫子……”

      端王背过手,讪讪一笑:“本王可没有对你那张夫子做什么,背后保他的人不少,今日观中书院歇业,大约也只是他自己故作清高,刻意与你避开罢了。”

      翟笙心底暗松了口气,全然未发觉端王已将目光转向了自己身上。

      端王侧过头,用扇柄轻轻拍他,惊得翟笙悚然一震。

      “翟公子啊,你的策论我看了多遍,写的着实不错,本王是真心赏识你,看重你。

      “所以只要你听话,金银,车马,官职,还有……女人,只要你想要的,都不在话下。

      “叶香芙那样的女人……怜花楼内,只要你想,尽任你挑。”

      女人……?

      似乎在王公贵族们看来,女人就是和车马金银相提并论的物件。

      可他虽想要金银,却更想让元雪棠看得起自己,让她从此不用再卖命赚钱。可怀里的书信还没有展开,一旦展开,若内容真如自己所料,那与她便再也没有做的青梅竹马,表面兄妹的回头路了。

      倘若不展开,又有可能错过些重要的事。

      “殿下大恩,翟,翟笙谢过殿下……”

      翟笙像是被抽走了魂,不知应下的是金银车马,还是心海中那个和叶香芙长相相似的元雪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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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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