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生》风过处

40、第四十章：真真假假

　　脚下的地面迅速旋转靠近，石墙边界处似乎如涟漪般波动，黑暗中如同拍打的阵阵巨浪，随时能将人吞噬，整个空间也隐隐约约有些上下晃动，给人一种即将坍塌的幻觉。
　　上方剩余的微弱烛火在旋转中形成一排排鲜艳闪烁的鎏金红绸，又迅速熄灭，宛如祭祀仪式中一场盛大的谢幕。
　　晓清澜在恍恍惚惚的光影中闭上了眼，倒不是被光焰刺得难受，而是闭上眼后五感更加敏锐，能准确捕捉到两个独立空间的移动状况。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两个空间在做相反的旋转，以目前的靠近速度，若是斜斜地撞上了，恐怕都会产生难以预估的能量，能够摧毁附近的一切，哪怕他撑起一片坚固的结界，恐怕也难免不会受伤。
　　更何况，若是相撞爆发的能量直接导致了两个独立空间的陨灭，那结界也不管用了，只能硬上。
　　不是每个入阵的修士都有如此强大的修为，这中间，一定有一个极短的时间点，而这个时间点就是机会。
　　思绪在他大脑中迅速游走，最终确定在了一个点。
　　两个空间以相反的方向自我旋转，而且目前来看速度恰好相同，一定在一个位置速度的切线方向完全相反，此时二者的摩擦微乎其微。
　　这个关键的时间点，石壁上的漩涡便会起作用，自动打开。
　　晓清澜仔细聆听着每一处的动静，连灰尘扬起的声音也在他耳中无无限放大。
　　头顶的最后一盏烛火灭了。
　　幽暗中，一双桃花眸猛地睁开。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响动，似有另一个空间的空气喷涌进来。
　　冰蓝色袍子宛如一帘飞泻而下的瀑布，袍角迅速掠过青黑石板，身形如鬼魅般奔向破口，在幽暗中留下一串残影。
　　石壁眼看就要闭合。
　　晓清澜再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奔向开口的方向，最后干脆改成了滑跪的方式，耳畔的风呼啸而过。
　　就在他通过开口那一刻，石壁于身后发出轰然响动，迅速闭合。
　　他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双手似乎抓住了一抹冰凉的衣料，由于颜色和幽暗的环境太过相近，几近辨认不出，只有袍角绣着的金丝流云纹在黑暗中发着隐隐的光。
　　他怔愣了半晌，下意识要撑起一片结界，身后却没有产生意料之中的巨大动静，伸出的指尖只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奔涌的刺激感和紧张感还没彻底缓过，喷出的呼吸都带着灼热，心脏在胸腔里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咚、咚、咚...”，速度却越来越快。
　　脸颊处的风似乎屏住了呼吸，整个空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晓清澜有些迷茫地抬眸，目光顺着微弱的光线向上移动，而后定定停在了一处。
　　那是枚莹白的半月形玉佩，正发着淡淡幽光，却令人莫名安心，以至于他忘记了现在自己是滑跪的姿势。
　　那人的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玉佩的光影倒映在那双狭长冰冷的眸子中，轻轻晃动，竟让晓清澜忆起了江南梅雨时节挂在乌篷船的两帘雾蒙蒙的水色，生出一股温柔的错觉来。
　　忽然，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半跪而下，一只苍白有力的手轻轻伸向他额角沾了灰的碎发，又在半空虚虚地停住，不着痕迹地抚平了他肩角褶皱的外袍。
　　晓清澜感到一股莫名的情绪从胸腔里蔓延上来，慢慢爬过喉口，又在呼之欲出的唇边堵住，默默咽了回去。
　　一双桃花眸有些迷茫地盯着那人天生带着霜雪的凌厉眉眼。
　　“你，怎么样？”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轻微的颤抖，一字一字叩在他的肌肤，砸地他有些痒丝丝的。
　　那人倾身的瞬间，熟悉的白泽香飘到他的鼻尖，让他的眉眼舒展了下。
　　晓清澜忽然有点想干坏事，这种感觉自他进了这个阵以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伸出手，如同先前在他的独立空间一般，轻轻捏住了那人的下巴。
　　指尖触碰的瞬间，不再是先前那股冰凉的死意，而是淡淡的温柔，不过被方才的冷风吹散了少许。
　　初墨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疑惑道：“你做什么？”
　　却没有出手阻止晓清澜的动作。
　　晓清澜的眼角弯了一下，带上了点笑意，不过怎么看都好像带了股恶趣味。
　　他轻笑道：“验货啊。差点被骗过一次，当然要长记性。”
　　那人垂在袖口的指尖在听到“差点被骗过一次”时，于他看不见的地方颤动了一下。
　　他抬眸盯着晓清澜的眼睛，淡淡道：“如假包换。”
　　晓清澜没忍住扑哧地笑了一声，松开了手，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了半步，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
　　初墨一双狭长的凤眸带些疑惑地望向他，道：“你、笑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晓清澜压下了上扬的唇角，声音里却仍带着笑，“就是以前怎么没发现。”
　　“没发现什么？”
　　“没发现——你这人还挺搞笑的，就是被你这张脸给耽搁了。”晓清澜站得松松散散，一头青丝零散了些许，发冠也就有些歪了，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
　　初墨突然错开了目光，将头撇过去稍许。
　　片刻，那道低沉的声音又淡淡响起。
　　“你如何得知，在石壁开启的瞬间移向另一个空间，若是时机刚好，不会引发空间碰撞，而是合二为一？”
　　“我不是已经过来了嘛，方才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个阵确实是这么设计的。”晓清澜道。
　　“你的意思是，在你过来之前，这只是一个猜想？”初墨垂在眼帘的两扇长长的睫毛随着抬眸的动作而簌簌颤动，眼神中撤去了先前的温和，反而有些严厉的问责意味。
　　“我...那我不是赌对了嘛，”晓清澜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再说了，若是我不及时做出决定，等待我的或许就不是什么好的结果了。”
　　初墨闻言，沉默半晌，撤回了目光，转而虚虚地凝向远处某个点。
　　他知道晓清澜说的是对的。
　　可不论是望舒阁那次未曾交代就飞身而上修补禁制，还是这次不管不顾越过石壁开口，给他带来的都是许久无法平静的惊慌、担忧和后怕。
　　这个人哪怕成了神仙，还是改不掉一身好赌冒险的性格。
　　只是，日后，他要回仙都做他的神仙，自己无法在身侧作陪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却被晓清澜捕捉到了。
　　“怎么了？是...我做的不够好，拖你后腿了？”晓清澜见他皱眉，不禁问道。
　　问完他又后悔了，这死嘴！比脑子还快！他堂堂一位神仙，给一凡人道歉说拖后腿，面子是丢得一干二净，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
　　罢了罢了，自己好像从不日谷第一次见初墨，面子就一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掉，可能是这人克他命格。哎不对，神仙的命格凡人怎么克，那...肯定是自己运气不好。
　　可自己歉都道了，这人怎么还不开口说话？
　　初墨听到“拖后腿”一词，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的喉结似乎滚了滚，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可方才空间中只有你一人。”
　　声音很轻，像是喃喃。
　　晓清澜心中纳了闷了，这人怎么纯跟现实过不去？
　　这阵法进来就是分隔的啊，他肯定知道。这有什么好懊悔的？
　　不过，想归想，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他略微思考了下，觉得还是转移话题比较合适。
　　他向前移了两步，眼神示意初墨看向石壁的方向。
　　“你说，你的那几个小辈，在独立空间里是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就听见隔壁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比先前初墨提示的动静大多了。
　　晓清澜：？这是发现了阵法的规律还是没发现啊？
　　这动静，是把四周的石壁全炸了？
　　自己和初墨还要不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