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窍》明镜苍澜

3、水鬼的梳子

　　晨雾像一锅熬稠的米汤，把刘燕子家的小院裹得严严实实。程小满踩着湿滑的苔藓冲到井台边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燕子！"她伸手去拽女孩的肩膀，指尖刚碰到那件湿透的花布衫就猛地缩了回来——太冷了，冷得像攥了一把井底的淤泥。

　　梳子"咔嗒咔嗒"地响着。刘燕子缓缓转头，月光照在她脸上，程小满的胃猛地缩成一团。女孩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瞳孔，整个眼眶里灌满了浑浊的井水，两条透明的小鱼在她眼白里惊慌地游窜。

　　「是借身梳。」胡三娘的声音像根冰锥扎进太阳穴，「水鬼在给她编阴辫，辫子编完魂就散了。」

　　井水突然翻涌，程小满看见倒影里有个肿胀的人形正从燕子背后探出头。那东西的皮肤泡得发亮，一绺绺长发里缠着水草和螺蛳，腐烂的嘴唇贴着燕子耳朵，用她的声音哼着："梳头梳到尾...死人笑微微..."

　　"爸！朱砂线！"程小满回头大喊，却发现父亲僵在五步开外，盯着井台的眼神活见鬼似的。他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红...红嫁衣..."

　　井底"咕咚"一响，七团模糊的红影在水下绽开，像被鲜血染透的嫁衣突然舒展。程小满右眼突然火烧般疼痛，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血色——这下她看清了，井底层层叠叠堆着白骨，每具骸骨都套着腐朽的红嫁衣，腕骨上拴着褪色的铜铃。

　　胡三娘在她颅腔内冷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奶奶不让村里人用这口井了？」

　　"小满...跑..."父亲突然冲上来拽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老槐树上惊飞的乌鸦"嘎嘎"叫着，羽毛落进井里立刻变成灰烬。

　　程小满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暂时夺回身体控制权。她抓起供桌上的香炉，把香灰狠狠抹在眼皮上——这是奶奶笔记里写的"开阴眼"。

　　世界在香灰落下的瞬间裂成两半。正常的那半边，刘燕子还在机械地梳头；而另一半边，井台上盘踞着巨大的黑色雾团，雾里伸出几十只泡烂的手，正在给燕子编一条发光的辫子。最可怕的是，每只手腕上都系着红绳，绳头延伸进虚空，不知连着什么地方。

　　「找梳子！」胡三娘厉喝，「真名一定刻在——」

　　程小满扑过去抢梳子时，瞥见槐木梳齿上刻着极小的小字：李秀娥民国三十一年五月十六。

　　"李秀娥！"她脱口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井水轰然炸开。一个穿着完整嫁衣的女尸从井口暴起，腐烂的花冠下露出森森白骨，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盯"着程小满。

　　"程仙姑..."水鬼的声音像含着一口井水，"你奶奶...骗了所有人..."

　　父亲突然从背后死死抱住程小满，往她手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是奶奶的铜铃。她本能地摇响铃铛，念出笔记里描红的那段《破秽咒》："五星镇彩，光照玄冥——"

　　"咔！"梳子突然断裂。女尸发出刺耳的尖啸，嫁衣像被无形的手撕扯，转眼碎成漫天红布片。刘燕子软绵绵倒下来，眼里的井水"哗啦"流了一地。

　　寂静只维持了三秒。灰小七不知从哪蹿出来，爪子里举着的智能手机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诵经声："南无阿弥陀佛——"还是DJ混音版的。

　　胡三娘：「......」

　　残余的黑雾被电子佛经冲得七零八落。程小满瘫坐在地上，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浮现出诡异的纹路——像是一把梳子的形状。

　　后半夜，程小满在奶奶的炕上翻来覆去。救回燕子后，她的听力突然变得异常敏锐，能听见村东头王婆家的看门狗在打呼噜，能听见地下三米处蚯蚓蠕动的声响，最可怕的是——她能听见黑水泡子方向传来细微的、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

　　「通灵体成熟都这样。」胡三娘难得耐心解释，「现在你能接收方圆十里的阴性能量。」

　　程小满摸到耳后的绒毛已经蔓延到颈侧。她摸出奶奶的笔记，就着月光检查那些被撕掉的残页。在某一页的装订线附近，她发现几个几乎被磨平的字迹："黑水泡子非自然形成，是1943年胡三娘与..."

　　窗外突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程小满浑身僵硬地转头，看见窗帘上正在浮现七个湿漉漉的手印，从下往上慢慢爬升，最后停在玻璃正中央，组成一个诡异的图案——像朵将开未开的莲花。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