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替身：自由希望》脆香米大王

16、灵魂转换实验室

　　经过了那条“红色的走廊”，又走过了几段楼梯，克莉斯、斯蒂芬和格温总算站在了“灵魂转换实验室”门前。

　　“灵魂转换实验室”的大门看上去非常气派，是橡木做的，镶着金灿灿的镀金门把手，还有一个镀金的狮头锁眼（这下上面真的是狮子了）。但如果你仔细观察门上的雕花，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雕刻，而是一个个的骷髅头，每个骷髅头上都有编号，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门上还有好大的一部分是空着的，像是等待着“仓库”里的人的死亡。

　　“这个门和那些肖像画一样，像是提前挖好了我的坟墓。”克莉斯难过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艾莉森给她的那串钥匙，用其中最大最重的那把打开了“灵魂转换实验室”的门。

　　橡木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真面目，也掀开了亨德森医生诊所最后一块遮羞布。克莉斯终于一睹艾莉森嘴里的那台“灵魂转换大机器”的真容，她本以为自己面对它的时候会很害怕，但她现在冷静得吓人。

　　两张铁架子床摆在房间的两边，分别连接着房间正中央那个矗立的大门。大门紧紧关着，从它后面伸出了一大堆凌乱缠绕的电线，不仅连着那两张床，还有床旁边实验台上的各种仪器。

　　墙纸已经剥落了好些，还溅了一些赤褐色的不明液体，克莉斯觉得那些应该是血，天花板也有些地方发了霉。房间陈旧极了，和中央擦得光滑锃亮的那台巨大的仪器形成强烈反差。克莉斯一想起亨德森年轻时候曾经把这间破败的房间当成家，没日没夜地在这里面做着实验、研究让人起死回生的方法，就感到一阵眩晕，想一下就吐在那两张床上。

　　墙角站着一台金色的落地钟，钟摆左右轻轻晃着，偶尔听见齿轮因为没上油而发出的咔哒咔哒声。雕花钟壳里，金色的指针缓缓挪动，克莉斯、斯蒂芬和格温进来的时候正好指向凌晨三点。

　　自从大门他们身后关上，谁都没说话，整个“灵魂交换实验室”安静极了，只听得见手表指针滴答的声音。

　　四点钟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哪里都找过了，老板。他们肯定在这里面。0017，那个以前老是到处钻的让人头疼的小子，肯定带着0016和那个半死不活的斯特林小姐躲在这里面呢。”克莉斯听出是实验员16号的声音。她怎么今天一改往常？平时凌晨守夜的实验员都是艾莉森啊！

　　“你确定吗，萨曼莎？”这个说话粗声粗气的人大概就是布莱恩·亨德森先生了。

　　“我应该，90%确定。”实验员16号底气不足地说。

　　“你可以走了，”布莱恩·亨德森先生冷冷地说，“我们进去吧，约翰。”

　　约翰就是莫里斯先生。

　　紧接着就是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莫里斯先生一边开门一边还说：“我们就不应该把钥匙给艾莉森·阿特金森！”

　　“我以为她忠心耿耿呢，没想到她策划了她的逃离。呸！”亨德森先生啐了一口，随后推开了门。

　　克莉斯和斯蒂芬站在“灵魂转换大机器”的门前面，格温坐在他们中间。克莉斯吓得腿软，但依然假装自己很勇敢。艾莉森说过，最危险的事情之一，就是在敌人面前露怯。亨德森先生又高又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巨人，他穿着难看的黄绿条纹西装，打着棕色的领带，一头灰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胡子做成特别夸张的造型。莫里斯先生瘦巴巴的，年纪比亨德森先生大得多，秃顶且面如菜色，看起来像一根穿着蓝色的西服干瘪的黄瓜。

　　“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命运么？”亨德森先生冷笑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着威胁，克莉斯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恐惧，比她收到那封死亡通知书的时候还更要害怕。

　　“布莱恩·亨德森，我想知道你手上沾了多少穷人的鲜血，”克莉斯勇敢地说，她心里其实害怕得要命，“你难道不知道，违抗自然规律，是愚蠢和自私的？”

　　听到这话，亨德森先生的表情有些扭曲，“愚蠢？自私？小丫头，当你走进亨德森公司的大门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一天你一定会有如此下场！这么多年来，你的什么要求是我们没有满足的？”

　　“自由。”克莉斯从地上站了起来，像看着桌子底下黏着的一块嚼过的口香糖一样看着盛气凌人的亨德森先生。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害怕。

　　“自由！多么滑稽的笑话！”亨德森先生发出一声令人汗毛直竖的狞笑，“在亨德森公司，你跟我谈自由！”从他的语气，仿佛斯蒂芬是一个告诉他“2+2=5”的无知的小孩儿。

　　“你用我们这些面临绝境的人的生命来延续富人的生命，这是不道德的。”克莉斯尽管心里特别想朝着亨德森先生尖叫出这句话，但她还是平静而掷地有声地说出这句话。

　　“道德？道德是你们制定的吗？我已经建立了我的庞大帝国，你在这里跟我讨论什么道德？0016，我劝你直面你自己的命运。0017，你回到仓库去，我会安排新的实验员照料你，不过下次再有客户，我会优先选择你，”亨德森先生边说边用手指点着克莉斯，然后是斯蒂芬，最后是格温，“至于你，你这半死不活的千金大小姐，你该回到你父母身边，嫁给哈罗德·德斯蒙德男爵——他碰巧是我的一位朋友，做一个好女儿，好妻子！”

　　“我宁愿死，我都不想再回到他们身边，我宁愿死，我都不愿让你这样的恶魔通过这种邪恶的方式来延续我的生命，我宁愿死，我都不愿意嫁给我不爱的人。更何况，一个男人。”格温慢慢抬起头，用虚弱但坚定的声音说。克莉斯这才注意到格温赖以生存的营养液已所剩不多。

　　亨德森先生的表情更阴沉了，“怪/胎！你们以为我生来就是如此的恶魔吗？你们认为我年轻的时候费劲研究出这个仪器就是为了利用你们穷人的命来牟利？年轻人！你们还是太过年轻，不谙世事！”

　　“我的祖母，她曾是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小时候也被我父母抛弃，是她十几年如一日地不辞辛劳，抚养我长大。后来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我希望能找到治疗她的灵丹妙药。但是我们见到的所有医生都说她时日无多，让我带祖母回家，尽量使她在最后的日子里不受太大痛苦。我不希望她离开我，所以我开始着手制造这个‘灵魂交换仪器’，满心期待着她能因为我的研究而好起来。”听到这里，克莉斯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是什么。

　　“就在我的仪器快要成功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临走前她告诉我不要再捣鼓我的仪器，让我一定要做个好人。不幸的是，我没有做到。因为我后来发现许多的富人都愿意花高价延续他们的性命，而走投无路的穷人又需要一个避风所，即便那是暂时的。于是，我把祖母的叮嘱忘在了脑后，我的钱越来越多，我把每个在我手里代替别人死去的人都视为我祖母的陪葬品。这不过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罢了！”亨德森先生痛苦地结束了他的故事。

　　但他很快又换回之前那副凶狠的表情，“时间快到了，你们就一起去死吧。0016本来就要死；0017原本是不用死的，但他想要自由；斯特林小姐，你想死，对不对？就当给我的祖母陪葬了。”

　　莫里斯先生走到克莉斯旁边，强行把她扛起来，克莉斯尖叫着，双手在空中挥舞，身体在莫里斯先生铁爪般的双手里挣扎，但无济于事。他把她放在其中一张铁床上，用粗粗的橡皮绑带把她绑住，还从他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塞在克莉斯嘴里，让她安静下来。斯蒂芬试图阻止莫里斯先生，但他被亨德森先生擒住，双手被捆在克莉斯的铁床栏杆上，一样动弹不得，他嘴里一刻不停地骂着，克莉斯从来没听过斯蒂芬说这些可怕的词语。然后莫里斯先生就转向了格温，她比克莉斯和斯蒂芬都平静得多，一声不响地躺上了铁床，枯瘦的手臂垂在床的两侧。

　　“你这个无恶不作的社会渣滓！”斯蒂芬对亨德森先生骂道，莫里斯先生上前甩了他两巴掌，亨德森先生按下了实验台上最大的按钮。

　　门缓缓打开，两张床连带着斯蒂芬，都被推了进去。但在门关闭的前一秒，克莉斯好像听到了亨德森先生的吼声：

　　“该死的！我忘记给她们戴上脑电波篡改器了！”

　　已经来不及了。但克莉斯心里依然紧张害怕得很。

　　实验室里的一切顿时消失了，包括实验台、时钟、亨德森先生和莫里斯先生，还有两张床，克莉斯、斯蒂芬和格温现在稳稳地踩在了一片白茫茫的东西上面，穿着干净的衣服，神采奕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

　　格温的脸蛋红扑扑的，比进门前胖了点。看样子，她完全恢复了健康，她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这是在哪里？”克莉斯问，“走进那个门，我们是死了吗？”

　　斯蒂芬摇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这时，一个单调而温柔的女声在他们耳边响起，“亲爱的，这取决于你走进这个门之前想不想死。你的朋友，格温·斯特林小姐，已经死了。”

　　“是的，女士。我从未感受到如此快乐。我完全解脱了，”格温高兴地说，但随后她又难过起来，“我再也见不到埃利诺拉了。噢，我亲爱的埃利诺拉！”

　　“艾莉森说的准没错！那不是个‘灵魂交换实验室’，而是‘灵魂夺取实验室’！它让你失掉了自己的思想，控制你想着死亡走进这个大门，然后把你的生命‘附着’在连通着这个门的那张床上的唯一一个活着的人身上，这样他就获得了新生！我说的对不对，女士？”克莉斯大声说。

　　“是的，聪明的姑娘。”那个单调而温柔的女声说。不知怎的，克莉斯觉得这声音很像她母亲的声音。距离托马斯和艾米莉·布里奇斯病逝已经有十一年之久，但克莉斯却能感受到她的母亲，还有父亲，离她越来越近。

　　这里是天堂吗？

　　克莉斯闭上眼睛，把双手放在胸前，做出虔诚的祈祷动作，在心里默念：“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在这里？我想看看你们！”

　　就像几年前父母在她的梦境里出现那样，当克莉斯睁开眼睛，她父母就站在她面前。爸爸托马斯穿上了他最好的那套旧西装，小时候克莉斯不喜欢他那套西装领口的花边，总是试图把它们扯掉。他像克莉斯记忆里那样留着络腮胡，有点邋遢，但那是克莉斯亲爱的父亲，是最爱她的父亲。妈妈艾米莉早就不是流浪时的那副消瘦模样，头发高高盘起，穿着她结婚的时候穿过的白色礼裙。克莉斯有一次从箱子里翻出这条尘封的裙子，觉得如果妈妈再穿一次那条裙子，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位女王更美丽。艾米莉的绿眼睛和克莉斯的一模一样，眼里满是笑意。

　　“亲爱的孩子……该回家了。”艾米莉伸出手，期待着克莉斯像儿时那样紧紧握住她的手，跟她回家。

　　克莉斯刚想拉住母亲的手，就听见那个单调而温柔的女声说：“0016，请你三思……你会永远留在这里。”

　　克莉斯犹豫不决，她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妈妈温暖的手掌只有几英寸。她侧过头，首先看见斯蒂芬紧绷的表情，又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远了的格温。

　　格温也转过头看她，然后一步步靠近他们。“嘿。”她说。

　　“我知道你很想念他们，克莉斯。”

　　克莉斯的身体微微一颤，但她没有说话。

　　“但你看，我留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我最好的归宿，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我的心也累了。可你不一样，你年轻健康，你的路还长，还有太多太多你没有见过的东西，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你的重新加入！我没能再见到埃利诺拉，没能再闻到紫罗兰的香气，但你可以。你可以替我，也替所有没能走出亨德森公司的人，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格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浅浅的怅惘，却又无比坚定。

　　克莉斯看了看父母，看了看格温，又看看站在她身后的斯蒂芬。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选择。

　　“爸爸，妈妈，”她哽咽着，“抱歉，我不能留下。我会活下去的，我会带着你们的爱，好好地活下去……我真的、真的非常爱你们。”

　　托马斯和艾米莉意识到他们的女儿已经长大，她该走自己的路，尽管他们很清楚克莉斯如果留下会更安全。但谁的人生不是这样呢？一路上遇到许许多多的艰难，每一次历险都代表着一次成长。他们拥抱了克莉斯，然后朝她挥挥手，好像在说“一路保重”。克莉斯注视着她的父母一步步走远，直到他们消失在一片云雾里。

　　“这就对了，”格温欣慰地说，来到天堂后，她好像成了克莉斯的姐姐，“替我去看看那些我错过的日出日落……谢谢你，克莉斯。”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也消失了。

　　“0016，看样子，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真是好样的，”那个单调而温柔的女声又说话了，“现在，你们要离开这里了。你们暂时并不属于这里。所有的生命都有终结的那一天，在你们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足够你们到亨德森公司以外的地方去看，去走，去做那些你们因为与世隔绝而错过但从来都不算太晚的事情！这个门即将关上。再见。”

　　话音刚落，克莉斯和斯蒂芬又重新回到了实验室里。他们站在刚才走进“灵魂转换大机器”前站着的地方，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实验室里好像发生了爆炸，那两张床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旁边躺着满脸烟灰的亨德森先生和莫里斯先生。

　　“他们死了吗？”克莉斯高兴地说。

　　斯蒂芬勇敢地走过去，敲了敲亨德森先生的背。他一动不动，但可以感受到他还有一丝气息。“我想没有，他们应该只是昏过去了。我们走吧。”

　　克莉斯把手交给斯蒂芬，悄声说：“生日快乐。”

　　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实验室，发现就在实验室出门右拐的地方有一部电梯，旁边有一块黄铜小牌子，写着“亨德森先生和莫里斯先生专属”。

　　斯蒂芬走过去，按下了向下的按钮。门开了，他和克莉斯走了进去。

　　走出电梯，走出亨德森公司的大门，外面正值盛夏，树比上次克莉斯和格温在花园里的时候还绿。

　　克莉斯和斯蒂芬站在门前，他们要把亨德森公司的事情告诉世界，可是要怎么告诉呢？“我们应该写点什么。艾莉森·阿特金森女士给过我一张报纸，她说，想告诉世人发生了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写一篇东西，发表在报纸上。”克莉斯说。

　　“同意。”斯蒂芬点点头，握紧了克莉斯的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