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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仓木麻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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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医院消毒水味刺鼻,小芝葡萄一路哼着仓木麻衣的歌,抱着路上买的一大捧桔梗花和水果篮,在姐姐的病房前停下。
她想推开门,手却缩了回来。
路过的人频频看她,她咬着指甲来回在门前踱步徘徊。
忽然想起她今天涂了唇彩,不能随便弄乱妆容。
她深吸一口,扬起微笑才推门。
滴滴滴。
心电图仪器的滴答声规律作响,伴随窗边纱帘纷飞,肃穆的白墙聚拢在病床上的少女四周。苍白消瘦的脸颊侧着,望向窗外,对小芝葡萄的问候只有冷淡的“嗯”。
“姐姐,你看了我的消息吗。是不是很有意思?”
小芝葡萄将花瓶里的百合花换成新鲜的桔梗花,拿了个脸盆开始洗葡萄。她始终维持笑容:
“一定要听医生的话!”
“我现在赚了很多钱,可以治好姐姐的!”
“等姐姐出院,姐姐想去什么地方我都能带姐姐一起去,还能一起开姐姐喜欢的花店……噢,可以在试试花店加咖啡厅的营业模式。所以一定要听医生话哦。”
小芝葡萄的絮絮叨叨被少女一个冷淡的眼神打断。
“葡萄,就像杀了爸妈那样,来杀了我吧。”姐姐平静地注视着小芝葡萄。
像雀鸟般欢悦的小芝葡萄笑容僵了僵,她欸了一声:“姐姐说什么,我听不到,拜拜我要走啦。下次再来看姐姐……”
她忘了她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最后站在阳光下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脚下踩的地面像长了刺,贯穿她的足底。
给姐姐交付昂贵的医药费后,小芝葡萄口袋里的钱还剩下几十万。
普普通通打工赚来的钱不够她和姐姐的开支,靠歪门邪道是能赚大钱,但不长久。
她摩挲着纸币的质感,物色了些店面,全程和中介聊天都很顺畅,最终在她即将交钱租下店面时,耳畔两道声音交替回响。
一个是温柔的声音,“小芝同学,去上学吧。”
一个是冰冷的声音,“就像杀了爸妈那样,来杀了我吧。”
小芝葡萄额头撞了撞医院门口冰冷的廊柱,眼神暗了暗。
她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家里除了父母、她还有一个双胞胎亲姐姐。从小,她和姐姐就是两个极端的性格,姐姐不喜欢说话,但很聪明,学习成绩优异,是父母最喜欢的女儿。而小芝葡萄开朗外向,是社区里的孩子王,谁欺负姐姐她会第一个冲上去,把那家伙咬掉一层皮才罢休。
他们家本该就此欣欣向荣,直到一件事发生。
姐姐因为当年这件事,常年累月的隐形精神疾病终于爆发。她数次自杀,都被小芝葡萄及时发现送进了医院。
可是她们年纪太小,不懂法律。父母的财产在他们死后全部被父亲婚外情情人转移走了。
小芝葡萄从小崇拜的姐姐被精神病折磨得一蹶不振。
她唯一有的只有父母共同有的那栋房子,卖了房子后,勉强能让姐姐开始治疗病情。
数次,她都想过如果她没有这个姐姐就好了,如果她出生的家庭中父母只宠爱她就好了,如果姐姐能自己死掉就好了。
从小被忽视的委屈逐渐在她看到愈发消瘦的姐姐后,变成了愧疚和坚定。只有她能照顾姐姐,她们是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所以没钱了,她就去赚。
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赚钱,能有钱。
小芝葡萄呼出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
2
新宿的夜晚被五颜六色的招牌染得炫彩夺目,来来往往的外国人会说蹩脚的日语,上班族带着一身酒气赶完上一场聚餐就得去续摊,马路上的豪车琳琅满目,还有些穿着校服的jk在药妆店买买买。
小芝葡萄摸了摸口袋的血包,目光锁定在一个玩手机的金发男人身上。他开着一辆黑色豪车,衣着昂贵。
盯着红绿灯更替的时间。
人行的绿灯亮了,男人似乎心不在焉地开着那辆车闯过红灯。
小芝葡萄扶了扶墨镜,杵着盲杖,笔直朝行驶过来的黑车撞过去。
“有车!”
“小姐小心啊!”
哔哔哔哔哔!!!
“Fuck!”
惊呼与刺耳的急刹车中,小芝葡萄后衣领猛然一紧。
她撞进一个带着烟味的怀抱。
喀嚓……嘴里的血包被她下意识咬碎了。
“你流血了。”棕色短发的jk松开小芝葡萄,指了指她嘴角,“血包也掉出来了。”
小芝葡萄炸毛,呸呸呸吐出血包,“你干嘛!干嘛破坏我的好事!”
“哦,原来不是盲人。”
家入硝子挑眉,挎着刚买的化妆品转身就走。
“你得赔偿我的损失。”小芝葡萄追上去,摊开手。
家入硝子插兜,欠欠地挑唇一笑:“欸?为什么呢?”
小芝葡萄气闷,踹了脚电线杆:“还能为什么?我本来要大发一笔的!谁让你救了!自作多情!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哇,不错不错。”
“……你敷衍我?”
“被你发现的话那没办法了,是需要我报警说这里有人碰瓷吗?”
“……你……随便。”小芝葡萄呵呵笑着别过头,口头轻松,她还是和对方拉远了距离。
家入硝子陡然止步,回头温和道:“劝你现在不要回头,向前跑,别停下,还有不能回头噢。”
小芝葡萄:“?”
只见少女微微一笑,伸手把她那袋化妆品塞给小芝葡萄,“帮我把我的东西寄到东京咒术高专,辛苦啦。”
小芝葡萄皱了下眉,指尖捏着那袋化妆品晃了晃,“你谁啊,干嘛使唤我。”
怪力少女伸了伸懒腰,绕到小芝葡萄面前,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乖乖啦,再不逃跑的话,我保证不了你能活下去——”
话音被震破耳膜的爆炸声湮灭。
小芝葡萄瞳孔颤动,面部肌肉因为面前的冲天火光抽搐了短瞬。
一辆突然出现的货车撞上了路过的油罐车,爆炸的黑烟和火海吞噬了离他们近在咫尺的路人们。火海后缓缓走出来的三道黑影。他们三人面目被火光笼罩,她依稀能看见对方抬起冰冷的枪支,枪口先是瞄准了她,再缓缓移动到她身后。
“好吧,这下真的走不了了。”家入硝子无奈地叹了声气,快速拨通电话。
“呃,什么情况……?”
少女像小仓鼠般的提问使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情景变得有些搞笑。
家入硝子学着对方的口吻,愉悦地合掌道:“呃,姑且是来抢我的,顺带解决一下目击者。”
“我吗?我是个盲人,再见了。”小芝葡萄毫不犹豫戴上墨镜,摸着她的盲杖在枪手的准心镜中走来走去。
就在爆破现场,墨镜已然没办法替她阻挡这次的鬼影。无数诡异,重叠的黑影从火舌,和持枪者的恶意中汹涌而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小芝葡萄的视野。
耳畔充斥无数阴惨的呻吟,低语,尖叫,各种各样的声音让她如同重新回到父母死去的那天。
她近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看到那名穿着奇怪制服的jk嘴唇翕动。
手无意识地松了。
手腕挎着的化妆品掉地,装着唇彩的透明盒子滚了出来。
没什么色泽的包装外壳倒映出小芝葡萄的怔愣,她止不住地想要后退,直到背后抵上冰冷的电线杆。
退无可退。
她想要逃。
前面的少女正在跟谁打电话,唇语中泄露出几个词汇,“夏油”、“诅咒师”、“普通人”。
小芝葡萄死死堵住双耳,笑嘻嘻的、哭泣的声音钻进她的毛孔,侵透她的神经。她开始严重地喘不上气,姐姐没有表情的脸,和姐姐曾经抱着她哭泣,想带着她一起死的模样在她脑海就像暴风雨,疯狂地捶打她的五脏六腑。
“杀了父母的灵媒……”
“……”
“怎么还有脸继续活着?是还想害了你唯一的亲人……”
“……”
“你这个恶魔……”
小芝葡萄的心跳突突,快到她的全世界都是心跳砰砰声和辱骂她的尖叫,嬉笑。
“你的亲姐姐是怎么疯的……怎么能让姐姐看到妹妹杀了全家……嘻嘻……都是因为你……”
姐姐是因为看到了那样的事,才会变成这样的。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小芝葡萄的双眼不受控制地抬起,窒息感扼住喉咙,喘不上气。
“都是因为你……嘻嘻嘻嘻……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过去……”
她抬起头。
蓝色睫毛下的双眼失去焦距,没有一丝光亮能照进去。
“没事吧?”温柔的声音在小芝葡萄头顶响起。
家入硝子伸手去扶她。
温度从贴合的手掌攀爬到她身上,她仅感觉到虚幻。
眼前,姐姐的脸温柔而疯狂地像幻觉交替,小芝葡萄已经许久没见到姐姐这样看她。
家入硝子微微皱眉。
她掌心下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就像冷藏冰室中的肉块一样僵硬。
“……你看到了吗?”女孩子幽幽的声音在家入硝子耳畔响起。
“嗯?没啊。”家入硝子随口道。
紧接着,一根盲杖砸向她后颈,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家入硝子倒地的那一刻,迅速对自己用了反转术式,猩红的光照亮她的眼睛。
接下来,她看到路人女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径直朝三名枪手诅咒师走去。
“別……”家入硝子还没恢复好,说话声音微弱而细小。
路人女孩忽然停在路灯照不到的一大片阴翳下。
家入硝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对方的影子似乎在变化,就像有无数个人影挤在里面,疯狂地融合,吞噬彼此,最终融合成怪物藏在她的影子中。
小芝葡萄缓缓地眨了眨眼,看向自己的双手。莫大的空虚感使大脑如同宿醉般,一阵接一阵地飘飘忽忽中,她扶着电线杆突然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倒地的jk,最后目光聚焦到不远处那三道高大的黑影上,无数诡谲的鬼影缠绕他们的四肢,摆动着他们,借着血肉之躯疯狂地翻涌,折叠,生长。
痴缠她的声音全部消失,就像父母死去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正视了鬼后失去意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碰!!!!
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她耳边的所有声响。
小芝葡萄陷进突如其来的柔软,整个人被有温度的拥抱淹没,睁大眼下意识想回抱对方,还是放下了手。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女孩坚定中夹着虚弱的声音落下。
刚才接二连三的枪响过后,四周很安静,火星子燃烧的声音和她们两人的呼吸声交杂。
那三人的身体倒在血海,一动不动。脸上仍维持死前疯狂的,餍足的笑容。
小芝葡萄抬起冷静的双眼,漠然地推开对方。她把颤抖的双手藏进口袋,作呕感不断上涌。被拥抱的感觉仍残留在肌肤上,温暖中夹着令她很久没感受到过的安全感,却让她更想逃离。像是常年处在寒冷黑夜中的人,触碰到了温度,第一反应是刺痛。
就这样,她留下一句苍白的道谢,其余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逃也似地走了。走时,已经没办法维持片刻的冷静,跑进旁边的绿化带缩了起来。
车声,水流声,警笛声来往不绝。
红蓝交织的光经常掠过树影间。
小芝葡萄缓缓摸向自己的眼角,就是因为这双能看见鬼的眼睛。如果她没有眼睛,真的是个盲人的话,那些鬼也就不会和她有关联。
没关系的,挖了吧。反正她早就去学过残疾人的各种语言。
茫然地,欣喜地,小芝葡萄吞下作呕感,起身跌跌撞撞想找刀。
“挖掉的话……肯定再也看不见了……姐姐也不会再怕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