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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一切结束得迅速又突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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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中用吗?”
萧绎的一句话,让众人目光全部集中在那个面色阴沉、不动声色的黑衣道长身上。
但见他伫立风雨中,双手自然下垂,没有任何动作。然眼尖的人已经发现,道长腹部的黑衣,有一块,颜色额外深,且呈向外扩散的晕染状。
彼时风雨虽大,众人均有真气护体,即便身处在磅礴而下的大雨里,绝顶高手,也是纤尘不染。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他受伤了?!血浸染了衣裳?!
先把时间回拨一刻钟。
皇帝独自一人在殿内看雨。
身边的人,都被萧绎打发走站得远远的,这一次,竟连寸步不离的张全顺张总管也不例外。
雨刷刷而下。
虽有灯,有无数燃烧的烛,然在黑云罩顶的自然天色下,殿内还是显得愈发昏暗、且压抑。一种莫名的凝重,无声弥漫在周遭。
萧绎却未管这些,看完雨,他转身,走了几步,开始欣赏悬挂着的一幅画,直到,感受到背后空气异常地流动。
“你来了?”
大梁皇帝口气平淡地道,似对背后之人能绕过重重护卫,出现在此,毫不惊讶。
寒虚道长也回得很淡定:“一别多年,陛下无恙否?”
回转身,萧绎嘲讽一笑:“你若老老实实待在南疆,朕自然无恙。”
黑衣道长微摇头,似对皇帝的话表示不认同:“天下大美,陛下怎能独享?且,贫道知道陛下之志,早已不在于此。”
萧绎突然颇为粗鲁地打断了寒虚道长的话:“你们不是拜月吗?为何现在又冒充道士,自称贫道,装神弄鬼。”
寒虚道长摊了摊手:“师兄拜月,师兄惨死,贫道亲眼目睹,可不得赶紧换个名目,去去晦气。”
“这样,那朕给你出个主意,也不要叫寒虚了,叫惠香如何?正经晦气。”
寒虚道长好脾气地笑:
“当年召唤圣兽,导致圣德太子不幸身亡的,虽是鄙人师兄,但他也已经回归圣兽的怀抱。你我之间,算起来,也是旧相识。今日难得一见,陛下又何苦拒贫道于千里之外?难不成,就因为贫道一无圣德太子般的样貌,二无圣德太子……”
“呼!”
短短几个呼吸,二人却已交手数次,俱是性命相搏,不吝真气。
因此,在双方真气耗尽,甫一分开之际,寒虚道长就急忙开口道:“住手!贫道此次来,实则带着善意。”
萧绎冷冷道:“然朕,却是真心,想借此机会,让道长留下!”
寒虚道长悚然一惊,这才注意到:没有任何下人也就没有任何驳杂气息的大殿、散乱但认真看却摆放得甚有讲究的物件、身处中心的自己与萧绎……
怪不得,方才一动手,自己就落了下风!
原以为是万芊芊说谎,落玉箫还在萧绎手中,不曾想,是这个男人,一早就洞察了自己的心思,以身为饵,想要将自己诱杀在此处。
呵,想法虽好,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阳谋阴谋,都是齑粉。
如此思索的寒虚道长飞速道:“陛下就不想让太子殿下重生吗?”
攻击,立刻停住。
良久,对方才发出压抑的喘息:“你在说什么?”
“我说……”寒虚道长站直身子,感到局势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中,“陛下,就不想让圣德太子重生吗?”
紧接着,似为了佐证自己有如此能力般,寒虚道长屈指虚点,在虚空中拉出一道水幕,其中,是一栩栩如生的人。
皎洁若云中月,清俊似崖上松。
从右看,是男装的万芊芊;定睛细看,却更像萧元旦。
“皇兄!”萧绎喃喃自语,身体摇摇欲坠。
“你我皆知,圣兽不死,有神鬼莫测之能,复活个把人听上去虽然不可思议,但并非完全不可能。陛下心心念念这些年,如今有机会,为何不试?且九五之尊虽好,坐拥天下虽美,但贫道知道,陛下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寒虚道长声音低沉,娓娓道来,平添无数诱人之意。
萧绎道:“这些,都是万芊芊告诉你的?”
寒虚道长不屑:“那个无知又狂妄的女人……”
“那你还要诱导她,给朕送画,试探朕的心思?”萧绎一甩袍袖,“不错,朕思念皇兄,如果能复活他,哪怕需要朕沦为昏君,献祭无辜的童男童女,横征暴敛,滥用民力,朕也愿意。因为,这些年,朕早已厌倦!你们向往的这个位置,是皇兄当年应得的,他为了封印魔兽,牺牲了,将天下交给了朕,朕不能辜负他的期望。可实际上,朕没有一天不在想他,活着,不过是完成责任罢了。然而你们……”
萧绎抬手一点,萧纯的人身投影便应声而碎,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萧绎继续笑,笑容却有些苍凉。
“你们不中用啊!用万芊芊肚子里的骨血,倒腾出皇兄的影子。从高山观开始,朕就期待你们能给朕一个惊喜,如果真能复活皇兄,哪怕洪水滔天、颠覆这天下又如何?可你不能呀!不但不能,还用这小儿把戏来哄骗朕!既如此,还是去死吧!”
说完,萧绎的右手掌心,忽然迸出鲜血,血顺指而下,在虚空中竟凝结成了一把剑,血红的剑。
萧绎执剑而立,气机遥遥锁定寒虚道长,双眼通红,整个人的感觉阴冷又疯魔。
寒虚道长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你都知道?那你……”
“朕说过,朕给你机会,不管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只要你真的可以复活皇兄!但这只是你野心与妄想的幌子,既如此,皇兄当年拼死守护的江山,自然容不下你!留下吧!”
话未说完,萧绎已是人剑合一,直冲寒虚道长,唬得后者急退出殿,仓惶的身影甚至在空中拉出了一道残影。
饶是如此,还是受了伤。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眼前人,可是采取的不顾性命、自爆真气的打法——看来萧绎早已心存死志,来丽山,也是为了将事态的破坏性控制在最小。
转念至此的寒虚道长一边游走抵御,一边疯狂召唤。哪怕时机还不成熟,但眼下,已是顾不得了。
雨,疯狂地下。
似要将地上万物都淹没般。
在汹涌浑浊的水流中,还跳出了无数变异的水怪。它们丑陋但强大,行动癫狂,择人而噬。
于此同时,在遥远的天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它盘旋在风中雨中,九个头颅,高高地昂起。时人只要看它一眼,便被迷了心志,掉落水中,任凶残的怪们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画面残忍又可怖。
云书书注视着这地狱般的种种,脑中闪过的,却是婴儿的自己曾经历过的那些——屡战屡败但奋力支撑的父亲、貌似柔弱然舍身相护的母亲、就此离散甚至消湮不见的孩子……
他瞥了眼旁边,谷幽兰身体在微微地颤抖,显然,也是想到了曾经的种种。
他伸手,握住了小兰的手。然后,看见一道紫光冲天而起,迎向那九头蛇身的怪。
事实上,那魔兽正飞快地驭水而来,掀起惊天大浪,萧元旦是想去阻它一阻。
再然后,是一道白光——那是莫苍苍。
用力握了一下谷幽兰的手,再放开,云书书没有再回头。他知道,身边人和他一样,也不会再回头,而是逆风而上,去阻止、封印那永不会死亡、依靠人性丑恶的一面就能活得很长很久的怪。
但这些事,总是需要人去做的,不是吗?
四人御气空中。
萧元旦凭箫声,编织出无数看不见真气形成的线,一点点,试图将水魔怪渐渐固定、绑缚。谷幽兰则远远吹笛,安抚众生,使人们从初见巨兽的恐惧与震撼中迅速清醒,恢复抗争的信心。毕竟,信心,在某些艰难的时刻,比任何东西都珍贵。云书书与莫苍苍一御剑、一执刀,直面九个头颅,正面对抗,凛然无畏。
夫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
当有了成熟的应对方法后,缺的,从来就不是智慧,而是勇气。
云书书觉得自己应该是最有勇气的,毕竟,当下的死亡对他来说,不会带来任何的恐惧,内心充斥着的,反而是即将穿越出游戏回归现实的欢喜。
因此,他剑剑搏命,丝毫不顾自己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丑恶的头颅、锋利的獠牙、坚硬的鳞甲,我斩!斩!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畏惧!
就是现在!
趁水魔怪已被萧元旦的线牵绊、为小兰的笛声迷惑、被苍苍的刀斩得精疲力竭,就是现在……让我人剑合一、抱着九死无悔的信念,送它重回黑暗,再次长眠!
就是现在!
刷!
是谁?
抢在了我的前面?
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再决绝的,转身离去,独赴那一场死亡的盛宴。
是谁?
鲜血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看不清!
啊——我看不清!
是谁???
轰然巨响中。
云书书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