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坠》匿冰

2、第一章

　　“凯子哥，你说，人真的会死吗？”
　　“不会啊，我听我妈说，人不会死的，他们只是到了天上，变成了星星，一直都在看着下面的人们呢”
　　“那他们为什么要变成星星呢？”
　　“因为星星亮啊，一闪一闪的，多好看啊”
　　“那他们为什么不变成月亮呢，月亮不是更亮吗？而且，还那么大！”
　　“傻丫头，月亮只能有一个，星星可以有无数个”
　　“那我以后也要变成星星，还要变成最亮的那颗，在天上看着你，那时候你可不要学坏哦！”
　　“那可不行，你要是变成星星了，谁还陪我玩，陪我说话啊，我也要变成星星，我们两个一起在天上看着下面的人们”。
　　………
　　张家村，是土门镇的一个小村庄，村里人都是靠着种地、卖菜为生。在这个村子里虽然有富人，但是穷人却是最多的，富人中有些是在外面打工赚了点小钱回来做生意的，有些则是父辈们留下的财产。村里的很多人都没有走出过这个镇，顶多也就到过县里，虽然如此，但是他们并不是孤陋寡闻，现在的社会不是还有电视这玩意儿吗？
　　初秋的天气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正午的时候头顶上的大太阳仍然在散发着它的热情。只是早晨和傍晚才会有点秋天的感觉，凉凉的。
　　张凯文穿着件黑色休闲衬衫，衬衫的胸口处绣的是一条红色的龙头。一个人躺在“人头山”上的草坪上。
　　“人头山”，是柳思思给起的名字，因为看起来很像一个人的头，它并不是一座独立的山，而是位于一座山坡上，就像是一个平地多了一块巨石，显得格外突出。
　　双手垫在后脑勺下，眼神忧伤的望着蓝色的天空，没有云，一朵也没有，入眼的除了蓝色的天空，就是偶尔从视线中掠过的鸟儿，这真是一副安静美好的画面，只是他却无心享受。
　　张凯文五岁的时候父亲就早早离开了他，是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大，供他上学，念书。前不久他的母亲吴少梅也因病而逝。
　　从此以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生活，没有了平日的唠叨，再也看不到那苍老的背影，再也摸不到那如脱水后的衣服的手，再也看不到那微怒却慈祥的脸。想着想着眼前又出现了母亲苍老孤单的背影和满是皱纹的脸庞。他伸手摸了摸脸颊，那一次是母亲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他……
　　那天晚上：开学的前一天….
　　吴少梅，一位伟大的母亲，她不是本村人，是张祥军年轻时在外打工时结识的，他们的感情很好，但是吴少梅从小就是个孤儿，生活也颇为艰难，张祥军把她带回了村子，两人回来没多久就操办了婚事。
　　只是，六年后，张祥军在一次上山砍材的时候失足掉下了山坡，一直从山上滚到山底，直接死亡。张祥军死了后，家里就靠着吴少梅一人，家里家外每天都那么忙忙碌碌，起早贪黑，不辞辛苦为的就是她和张祥军唯一的儿子张凯文。以至于让她的面貌和实际年龄不相符合，条条皱纹盘寄在脸上，每每张凯文看到母亲孤独而干瘦的背影，眼睛就特别的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
　　吴少梅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前，专注的数着手里一把皱巴巴的钞票，时不时还把手指伸到嘴边用舌头添一下，然后又继续数，数好的钱就被她整理起来放到桌上。
　　对面的张凯文正在认真的写着作业，在他的后面正中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照片，黑白的，照片的下面放着一盘碟子和一个碗，碟子里面是一些水果，碗里则插着三柱已燃了一小半的香，烟雾缓缓而挺直的飘上房顶，时而一阵轻风佛来，把烟雾吹的曲折漫散，一些蚊虫想要靠近，却又被那带有些香气的烟雾给熏开。臭的讨厌香的，香的讨厌臭的，就像有些富人看到一些穷人，就连忙避而远之。
　　他已经是高二了，今年就是高中的最后一学期了，高中过了就是大学了，对于他来说只有把书念好、考上大学才对得起老妈，所以，他渴望大学，但是他又不忍看到母亲这么劳累！¬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张凯文从小就很懂事，他知道，在他五岁那年老爸死了之后，就是老妈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他经常对自己说，不能对不起老妈，如果辜负了老妈的一片苦心，那自己就不是人了。¬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吴少梅数钱的声音，屋子里就那么一盏5瓦的灯泡，在微弱的光线下，一个农妇专注的数着钱，一个小伙子认真的作业，墙角的两只蟑螂沿着墙边跑一会儿，停下，又跑一会儿，像是在警惕着什么，只是在这么弱的光线下，谁又会注意到它们呢？从田地里传来蛐蛐和青蛙欢快的歌声，黑夜，这是他们的时间，我们无权剥夺！
　　“哎，不够”吴少梅吐出一口气，沮丧的看着桌子上被分开放着的两叠钞票，右边是她向亲戚、村民们借来的，左边的是她日日夜夜种菜，起早贪黑卖菜存起来的。但是这些加起来还远远不够。高中学费一共要500，还没算课本费，总共要八百多块，吴少梅东凑西借才凑了600多，哪里又去找其余的钱。她一个妇道人家又靠什么来赚钱？唯一能赚一点钱的就只有卖菜，可是卖的钱和学费一比，真是微不足道。
　　张凯文看了看桌上的钞票，又看了看老妈那张起满皱纹的脸，四十岁的年龄看上去却像五十多，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放下笔吸了口气：“妈，我不念了”
　　“臭小子，说什么呢”吴少梅一听儿子竟然说出这种不争气的话来，这气不打一处来，戳着张凯文的脑袋骂道。¬
　　张凯文站起来看着这位年老的母亲坚定的：说“妈，我不念书了，妈，我也不小了，是时候自个儿养活自个儿了，再说，我到城里去打工赚的钱也多一些…”。¬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墙角的两只蟑螂好像被这响声吓住了，一动不动，田地里的蛐蛐和青蛙也在这一刻静了下来，随后又开始了它们的欢唱。

　　吴少梅也是一愣，她有些后悔，自己从来都没有打过儿子，在自己眼里他永远都是个乖巧的孩子，村里人没有哪个不说他乖，不过她吴少梅为了能让儿子念上书甚至考上大学，不辞辛苦的给他挣钱，供他上学，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喘着粗气，指着指墙壁上那副黑白照片大声道：“你这么说你对得起你爸吗？以后再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是我儿子”，而后转身怒气冲冲的往厨房走去。¬
　　张凯文捂着半面有些麻木的脸，看着这个消瘦的背影，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抹了抹眼角，回头看了看墙上那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对着他微笑。“爸，妈好辛苦”。对着照片沙哑的说了一句，随后一抹眼，眼神无比坚定。好一会儿才坐下继续写作业。在他的脸上有着清晰可见的五个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