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勿念》枯渔

1、他们都在传我爱惨了晋帝

　　一年前，黎晋交战，黎国打大败，晋国皇帝萧城铎要了城池白银做赔款。

　　去求和的使臣商谈得舌头都要烂了，总算让对方送了口，可以减少赔款，不过要黎国三公主云浙过来和亲。

　　从我踏入晋国宫殿大门的那刻起，我便决定好好当一个晋国妃子，忘掉过去的一切，伺候好我今生唯一的夫君。

　　可惜天不遂人愿，晋国的皇帝萧城铎并不喜欢我，准确来讲是他不喜欢黎国人，而这么不喜欢还要特意选个公主和亲，就是为了恶心我父皇。

　　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他以为选了我，父皇定会心疼。但我父皇只觉得拿个女儿抵了那么多赔款，差点没开心得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萧城铎失算了，没找到乐子，便决定选个新乐子来消磨时间。

　　于是他把目光看向了我。

　　萧城铎不喜欢我，所以折腾起来也毫不在意。

　　不过我初来晋国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想着自己一进宫就被封了个妃位，应当挺受皇帝重视的。

　　我初来晋国时正是阳春三月，我漫步御花园赏花，不巧遇见了两只苍蝇乱我心情，就是现在御花园中的两位。

　　为首的是刘美人捻着花朵问道：“嘉贵人，我听说来和亲的黎国公主，可是个大美人，一下就被封了妃位。”

　　被称作嘉贵人的后妃，赶紧附和：“那又如何，左右不过是败国拿来抵钱的物件，哪儿比得上姐姐尊贵，姐姐如今正受宠，假以时日，定能贵及妃位。”

　　刘美人听了心中大喜，捂嘴一声轻笑：“我想也是。”

　　嘉贵人和刘美人正笑得高兴，不想一个慵懒的声音将笑声打断：“晋国的妃子这般不懂礼数，不过是从八品的贵人，也敢妄议一品妃子了？”

　　她俩一回头，正巧与我对上。我生得好极了，秀眉凤目，玉颊樱唇，一颦一笑皆成诗画。新面孔的美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刚才还谈笑的两人，神情瞬间凝固，刘美人先反应过来上前行礼：“云妃姐姐您大度，别介意，姐妹之间说笑呢。”

　　这人倒是反应快，还知道先抬我一级，可我从小在宫闱长大，岂会不懂这些。

　　我半眯着眼，看向不知所措的嘉贵人问她：“哦？既是说笑，可我怎么不想笑呢？”

　　嘉贵人有些慌了，赶紧答道：“妹妹嘴笨，还请云妃姐姐给个机会，让妹妹重新给您讲个笑话。”

　　“罢了，笑话就免了。”我脸上的和善全收，换上一副冷脸，“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敢在背后嚼我舌根。拖下去。”

　　我挑眉使了个眼神，那个嘉贵人还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刚才还在她身后伺候她的下人完全不顾她的挣扎，已经拖着她离开。

　　来之前，我早已熟悉晋国的礼法，一品妃位别说是惩处一个贵人，就算是惩处旁边的三品美人也是合理的。

　　不过我听人说这个刘美人叫刘怜儿，是萧城铎新晋的宠妃，还是算了，拿个小贵人立威就行。

　　处理完一个，我转头看向另一个，刘怜儿此时也被吓到了，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不敢看我，低着头小心喊道：“云妃娘娘，饶命，小的不敢了……”

　　我微笑着走近，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妹妹，你刚才说错了，我这人一点都不大度，大小睚眦必报。这次你跟我谈姐妹，我放你一马，下次，可没这么简单了。”

　　只见她心头一颤，不再多说一句，连忙行礼：“是，妹妹知道，妹妹告退……”

　　收拾完两个乱嚼舌根的，我心情大好，继续赏花。

　　只可惜，我威风了没几阵，报应就来了。

　　那个刘怜儿侍寝时告了我的状，添油加醋一大堆，说我是如何残害嘉贵人，又是如何欺辱她。说得那叫一个闻着动怒，见着愤恨。

　　不多时我就被请到紫宸殿问话，不过我不怕，那日在场的宫女太监众多，都可为我作证。

　　可惜我没想到，萧城铎就是个不听人话的疯子。我步入殿中时，萧城铎正坐殿中，旁边站着泪眼朦胧的刘怜儿。

　　我刚行完礼，还没开始说话，掌事太监就冷着脸走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我正欲解释，第二个巴掌就来了，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直到我满头的珠钗都乱了，嘴角渗出血，萧城铎见旁边的美人乐开了颜，才让巴掌停下。

　　“好了，滚吧。”

　　萧城铎懒得多看我一眼，就嫌弃地让我离开。

　　我懵着脑袋，俯身行礼，再不敢多说一句话，退出了紫宸殿。

　　路上的风刮得我脸颊生疼，三月的风还夹着微微冷意。将我彻底吹醒——萧城铎，是个疯子！

　　我这人向来聪明，从那以后学乖了不少。不过我到底是得罪了萧城铎的宠妃，他俩都没打算放过我。

　　我入晋宫还不满一月，萧城铎就将我降为了美人，我的妃位则被刘怜儿取而代之。

　　哪怕如此，刘怜儿依旧不解气，那日天下大雨，刘怜儿要看歌舞，可是舞池建在外面，萧城铎是个体恤下民的好君主，担心舞女淋雨生病，可他不心疼我啊。于是命我在雨中跳舞给他俩看。

　　我从宫内赶来，笑着舞了一曲又一曲。

　　直至腿脚酸痛，噗通一声没站住跪到了地上。

　　屋檐下的刘怜儿看了我狼狈的样子，笑得生花：“陛下您瞧，云美人像不像一只□□，趴地上动不了。”

　　萧城铎一手搂着美人的细腰，一边悠哉地看着我，忽而问道：“云美人，可恨朕？”

　　我仰起头，莞尔一笑：“臣妾爱慕陛下，又怎会恨您呢？”

　　我话音刚落，屋内的人脸色骤变，一时间，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就连空气中都透露出紧张的气氛。

　　萧城铎讨厌别人对他提“爱”这个字。

　　我知道，从我入宫的第一天，交我的姑姑就千方告诫了我这件事。

　　据说曾经有个妃子对他说了这句话，第二天人就没了。从此，这就成了整个晋宫的禁忌。

　　可我偏要说，萧城铎怎么不喜欢，我怎么来。我不怕死，与我而言，活着和死亡并没区别。

　　我眼看着萧城铎的脸色越来越黑，就连搂着刘怜儿的手也不自觉得加重了力道，疼得刘怜儿面部扭曲都不敢发一个声。

　　不过他最后还是没有杀我，只是警告我，下次再敢这么说，就撕烂我的嘴。

　　从那以后，我算是彻底被萧城铎记恨上了。

　　他想吃糕点，不让御厨做，特意命我学了去做给他吃，他到真是心大，我以前从没下过厨，也不怕被我毒死。

　　不过我到底是不敢毒他，熬了一宿总算学会了，第二日端给了他，他摆手一口没尝让我去学新的。

　　托他的福，我现如今也十八般武艺养养精通了。

　　然而纵使萧城铎这般折磨我，我对他也一直是含情脉脉，笑脸相迎。

　　但我笑得越灿烂，对他越殷勤，萧城铎的脸色反而越难看。

　　他连着折磨了我几日后，一手撑着脑袋，高坐在龙椅上问我：“我听闻云美人以前在黎国很受宠爱，现在却在我晋国做尽下人的事，云美人不恨朕吗？”

　　我盈盈一拜，回答：“臣妾爱慕陛下，能伺候陛下是臣妾的福气。”

　　萧城铎听完，不屑地一声嗤笑，不愿相信。

　　他还是继续变着花样折磨我，每次折磨完都这样问，我每次都这样答。

　　久而久之，萧城铎信没信我不知道，反正整个后宫是都信了，全在传我对皇帝痴心一片。

　　到了后面，萧城铎也玩腻了，放我回了宫。

　　我想着自己总算是结束了苦难，出去转转散散心。没想到又遇见了刘怜儿。

　　如今她是妃，我是美人，我很是识趣地行了个礼。

　　不知道刘怜儿今日又抽了什么疯，站在旁边愤愤地看着我，满嘴酸话：“云美人近日很是得宠啊。”

　　得宠？我转念一想，是了，这些日子，萧城铎天天忙着折腾我都没去后宫，在外人看我确实是“得宠”。

　　“姐姐说笑了。”我随口客套了一下，想离开。

　　不过刘怜儿并不准备放我走，依旧酸道：“只可惜花无百日红，陛下已好几日没有召见妹妹，真是令人担忧呢。”

　　我心里猛得翻了一个白眼：神金，这宠爱给你好了。

　　“那就不烦姐姐多虑了。妹妹今日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刘怜儿冷声道，重新站到我面前，这下她也懒得装了，“云浙，上次在御花园，我想走你拦着。这次，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那刘妃娘娘想如何？”

　　刘怜儿得意地一挑眉：“你说呢？”

　　她一挥手，身后的宫女向我上前，我尽力稳住，不让自己露出怯色：“刘妃娘娘，你不是才说臣妾如今受宠吗？今日你动我，你猜陛下会怎么做？”

　　果然，所有人都迟疑了。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事不关己的声音从我身后想起：“朕能做什么，当然是看戏啊。”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血液倒流，齐齐看去，果然是萧城铎那个大神金出现了！

　　众人瞬间齐齐跪拜：“参加陛下，陛下金安。”

　　萧城铎向我们走来，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继续。”

　　刘怜儿颤巍巍地抬头问道：“臣妾不懂……继续什么……”

　　萧城铎一歪头，笑意更深：“你不是要处罚云美人吗？继续，朕给你撑腰。”

　　贱人！我在心里实在忍不住大骂道。

　　可是刘怜儿并没有动手，她侍奉萧城铎也有段时间了，自然明白那个笑容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如果她现在对我动手，按着萧城铎那暴虐的性子，怕是活不过明天。

　　“陛下说笑了，臣妾和云妹妹姐妹情深，怎么做这种事。”

　　刘怜儿咧着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随后拼命向我使眼色。

　　诚然，于我而言，刘怜儿就是个小贱人，我是万般不愿与她有牵连的。

　　不过想想前面还有萧城铎这个大贱人，我还是忍着恶心，和刘怜儿握了手。

　　萧城铎见状，在旁边故作感动地点头：“朕的后宫如此和睦，真是令朕好生感动。”

　　见萧城铎脸色好转，刘怜儿赶忙接下去：“与各宫姐妹和睦相处，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

　　“嗯嗯。”我也跟着点头附和。

　　“真好，朕心甚慰。现在朕想四处走走，不知哪位爱妃愿意伴驾呢？”

　　“我不……”

　　我正想拒绝，不想刘怜儿抢先一步：“此等良机还是让给云妹妹吧。臣妾先走一步，就不打扰陛下和云妹妹了。”

　　萧城铎一点头，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刘怜儿也顾不得形象，提起裙子就溜，独留我和萧城铎大眼对大眼。

　　刘怜儿走了，萧城铎脸上的笑意也没了：“起来，陪朕散步。”

　　我心里虽然骂得脏，面上还是笑嘻嘻地福身领旨。

　　不得不说，萧城铎是有点毛病在身上。按理说一般人散步都是在御花园里，可萧城铎向来不是一般人。

　　他带我一路散着散着就散到了冷宫。

　　晋国的冷宫和黎国的冷宫并无二致，还是一样的凄清阴冷。

　　萧城铎望着冷宫大门出神，随后又故意回头吓我：“爱妃来晋国一年了，还没进冷宫瞧瞧，要不要进去玩几日？”

　　“好啊。”我想也没想就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