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拨云见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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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湾的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与铁锈的腐败气息，呜咽着穿过这片废弃仓库的骨架。
望月汐虚倚在锈迹斑斑的门框边，米色风衣下摆被风撩动，披散的半长发微卷。她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像一片沉静的落叶，随时会被风自然拂去。
她能“听”见别人的心声。
众生心绪的洪流无时无刻不在冲刷着她——焦虑、贪婪、恐惧、狂喜……它们喧嚣着，构成了她感知世界的底色。
这份天赋让她在黑衣组织的深渊里维系着清醒，却也令她每一次扣动扳机时，亡魂凄厉的哭嚎都清晰得如同在耳畔撕裂。
果然来了。她想着。
仓库深处，应急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松田阵平闭着眼，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深沉的专注里。望月汐的清晰地感知到，他脑海中正飞速重构着这片罪恶的土地——藤堂勇被割开的喉咙喷溅出血花，佐川龙二太阳穴上焦黑的弹孔，岸本美智子因为毒药发作而青紫的脸……
那些残忍的画面在他思维中精准复现，带着刑警特有的、冰冷的逻辑感。
她当然知道他在查什么。“黑金组”核心三人的死亡现场被精心伪装成帮派复仇，但那些过于“标准”、过于“周到”的矛盾点，像精心布置的舞台道具，瞒不过真正的猎手。
“黑金组”，盘踞东京已久的地下高利贷组织，非法且凶残。
组长藤堂勇，精瘦阴鸷，以吸食他人绝望为乐；他的左膀右臂——负责“债务处理”的佐川龙二，满脸横肉，拳头沾满无辜者的血；负责账目洗钱的岸本美智子，笑容甜美如毒药。三人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心的毒蜘蛛。
而此时，这三个人都已上了死亡名单——以最惨烈的方式。
法医鉴定：逼人借高利贷的藤堂死于吞金，暴力催收的佐川死于过度注射肾上腺素，高傲跋扈的岸本死于□□毒杀。
三具尸体，三种死法，一场针对“黑金组”核心的冷酷清洗。
复仇一般的作案手法，专业的流程，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黑金组”外部仇敌帮派的报复，而后来警方抓捕的“黑金组”成员人证，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今案子已知的证据都在指向帮派斗争，若还没有新的进展，很可能就此结案。可松田直觉此案不止这么简单，指向性过于明确，仿佛有幕后推手一般。奈何迟迟找不到突破点，这才私下独自前来调查。
尽管警视厅的心理评估数据库提供了基础信息，但真正让她确信松田会独自重返现场的，是他心声中那份几乎要灼伤人的、追寻真相的信念——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
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带着熟悉的轻佻笑意，在她身侧悄然浮现。
“小汐，”萩原研二半透明的指尖虚点松田的方向，紫色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小阵平还是这么轴啊，日本刑事侦查严禁个人擅自行动，杜绝程序违法。看他那架势，不找出突破口是不会罢休的。我敢打赌，他连违规的风险都顾不上了。”
望月汐闻言点点头。也是，能为了调职把上司揍一顿的人，不能指望他太守规矩。
萩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幽灵特有的空寂感，“所以……帮帮他，也看着他点，好吗？这次再被追究责任，单单写检讨可能就拿不下来了。”
当然，她正是为此而来。
时机已至。她调整呼吸，压下所有因组织任务临近而产生的紧绷感。
脸上浮现出警视厅特聘心理医师望月汐应有的、恰到好处的沉静与平和。她迈步，踏入那片昏黄的光域。
“是你吗，松田警官？”
声音清冷平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打断了松田的情境模拟。
松田阵平猛地睁眼，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昏暗，锁定了她。警惕、探究、毫不掩饰的质疑如同实质的冰锥刺来。他站直身体，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覆盖。
望月汐，警视厅的特聘心理医师，主要负责处理重案犯人的心理评估与审讯辅助，松田在几次案件交接中见过她，彼此仅限于点头和交换名字的程度。她此刻出现在这里，实在显得有些突兀。
“望月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望月汐步伐未停，平稳走近，红眸坦然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我注意到你对‘黑金组’的案子似乎有独到见解，以你的性格，很可能会独自返回现场。我相信你的人品不会触犯规则。但鉴于警方对‘观察’的容忍度，还是多一个人在场比较好。”
松田透过镜片凝视那双晕染着潮湿锈红的眸子，一种奇妙的既视感倏忽掠过，如同梦中残影，难以捉摸。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回应那番看似体贴实则边界模糊的解释。仓库里消毒水与灰尘混合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些，凝结在两人短暂的沉默中。
他摘下墨镜的动作干脆利落，“咔哒”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镜片后的目光赤裸裸地凝视着她，带着刑警特有的压迫感。
“不对吧。”他向前一步，极具侵略性地缩短距离，空气瞬间绷紧。“你我无甚交集，工作重合度几乎为零。那这就奇怪了，关于我的信息你如何得知？难道警视厅的心理医师还兼有读心术的职责？”
紧接着，他连珠炮般的质问精准轰向她话语的每一个薄弱点。
她如何得知他未公开的见解？
如何精准预判他的行动？
这份越界的“关心”动机何在？
望月汐清晰地感知到他思维中翻腾的怀疑风暴。她承受着沉重的压迫感，脸上沉静的面具纹丝不动。
红眸深处是深潭般的平静，映着他逼视的倒影。她甚至能“听”到他脑海中快速检索关于她的一切，以及那份连他自己也尚未理清的奇异熟悉感。
“关于第一点，‘读心术’自然是没有的，我对你一切的分析都有科学的依据。”她微微摇头，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转瞬即逝。
“警视厅内部的心理评估体系，并非只针对罪犯和受害者家属。每一位在职警官，尤其是搜查一课承担高风险任务的精英，其心理状态档案、性格分析报告，以及他们在重大案件后表现出的行为模式倾向，都是我们基础数据库的一部分。”
“你的档案显示，你拥有极强的空间思维能力和近乎偏执的细节关注度。结合你近期调阅‘黑金组’案件卷宗的频率和时长，推断你对该案存疑，这属于基于专业数据的合理分析。
“第二点，行动时机。”望月汐的目光坦然地迎向松田，红眸深处仿佛有冷静的火焰在燃烧。
“我并非预知你今天必定会来。选择今天，是因为观察到你今天下午没有排定外勤任务，且气象预报显示晚间有小雨，这种环境更易激发回溯思维，我才过来碰碰运气。”
“第三点，也是你所说的的‘动机’和‘边界’。”望月汐的声音放得更缓，却更有力量。“你说得对，边界感至关重要。我的介入，恰恰是为了维护这个边界，维护警视厅的规则，也维护你，松田警官。”
每一个理由都站得住脚，无可指摘。
说到此处，望月汐的语气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顿，仿佛在斟酌用词。
“当然，”她的声音更轻，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松田心中漾开涟漪，“任何观察和分析都难以绝对客观。我承认，我对你的…状态，比对其他同事多投入了一分关注。而这份关注源于一承诺。”她微微吸了口气，仿佛在调动某种记忆，“我与萩原研二，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萩原研二”这个名字清晰吐出，如同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仓库凝滞的空气。
「……什么？」
松田阵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锐利的眼神瞬间凝固，仿佛被这个名字击中了心脏最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如弦，所有质疑和压迫感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惊涛骇浪。
刹那间，记忆翻涌——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紫色眼眸，两年前大楼爆炸后耳边手机的忙音，最后定格在不久前，他用作备忘录的萩原邮件账号那诡异的一现：一条“对不起”的回复，但那条信息眨眼间就消失了。
他确定他没有看错，也不可能是他精神出问题。
他也曾询问客服为何亡者的账号会发消息，得到的回复却是后台并无记录。
这诡异的事件，正是他要求调职、不惜顶撞上司最终被批准调往搜查一课三系的真正原因。
离十一月七日还有大约一个月，那封幽灵邮件让他瞬间警醒，这极可能关联当年的凶手。
他一直在等待和准备，利用这段时间锻炼刑侦技能，只为找出邮件背后的真相，亲手逮捕那个炸弹犯。
望月汐捕捉到他那瞬间的震动，眼神没有闪躲，反而带着坦然的沉重：“研二的事太突然了，我们都没准备好。我理解你调职是为了找出那个炸弹犯。离那个日子不远了，如果你在这段时间受到处分，之后的行动必然受限，我希望你明白。”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作为他的朋友，也作为警视厅的一员，我无法忽视一个他如此珍视的人独自在危险的边缘行走。这既是对研二承诺，也是对我自身职责的履行。确保警视厅不会因一位优秀警官的过度执着而失去他。所以，松田警官，请理解。我的‘在场’，是职责所需，也是故人的托付。”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将松田所有关于“越界”和“私人目的”的指控，悉数转化、包裹在了专业的职责外衣与维护对方利益的逻辑之中。
那双红眸像两滴凝固的葡萄酒，令人心悸的同时又漾着暖意，坦荡地迎接着松田锐利目光的审视，仿佛在无声宣告：我的每一步，都在规则之内，都在职责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拨云见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