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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生母 ...

  •   夏立则目前算是个颇成功的商人,虽然上海滩藏龙卧虎但他也打拼多年终是打下了属于自己的江山。他手头有几套房子,现在住的是当年日租界的独栋小洋房,出门的那条林荫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甜爱路,这房子本来是几户人家一起住的,后来夏立则趁着旧区改造的工程投标买了片地做开发商重新改造旧洋房,虽然统共连十栋都不到,但奇货可居,这房子外头已炒到了上百万,他又大赚了一笔。

      袁朗坐在夏立则的车上,俩人谈笑风生一路聊得起劲,夏天独自坐在后头,静静地侧着头看车外的人来人往。

      袁朗不经意地瞄了眼后头的人,心里有经涌起难以形容的味道,他是真没想过这么个小孩会遇上这些事情。他并没有从夏天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那小孩只用着受伤的表情扔给他一句“是她先不要我的。”后,就再没和他说过话,倒是从夏立则那里得了不少资料。

      袁朗有个很温馨的家庭,他是军区大院长大的,父亲不是什么显要的高官,但在后勤系统里也是能数着的人,他的母亲是军区医院里的医生,他还有个弟弟,现在正在读大学,他的父母虽然会为生活琐碎而斗嘴吵架,但他们彼此扶持地走过大半辈子,他的弟弟很好,他自己任性地走上了一线部队的路,而他的弟弟却留下尽本应由他这长子尽的责任。他的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很传统,但更多的是关爱,父亲更为严厉,但母亲也不会过于宠溺,袁朗几乎相信自己拥有了一个可以说得上是“完美”的家庭。

      所以袁朗无法想像,他想像不出一个母亲为何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亲生的孩子。

      夏立则说,夏天妈妈也不容易,后妈不好当,做得好是应该,稍稍有些不对就得被人说闲话了。所以最初的那几年,她如履薄冰,很多时候的确忽视了夏天,可换个角度来讲,你也得体谅她,没有哪个当妈的不疼自己孩子,她不舍得打也不舍得骂,连那孩子高考失利也只不轻不重地说了两句,所以夏天自己跑去当兵是真的伤了她的心。

      袁朗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只继续一付你家私事我也不好多说的样子。

      夏立则开着车,没注意那么多东西,仍是继续说着,夏天当兵头一年,没回来过年,那算了,新兵连没法回来我也知道,可是他连个电话也没有,年三十那天,她妈守在电话机边儿上整整一晚上,后来写了两封不咸不淡的信,报个平安,结果第三封信,还没到11月了,他就寄了封信过来说不回来过年了,袁队长,你说说这孩子这事儿对么他做得。她妈气得在家躺了两天,做了回绝事,可是她后悔了,夏天这孩子四年多没音讯,她妈就伤了四年的心。

      袁朗仍是不作声,他倒真是不好评价什么话来,他知道夏立则这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那是专门给后面那小子解释呢。袁朗从后视镜里看夏天的表情,觉得这继父也真是当得累,这孩子显然听不进去。

      但能怪谁呢?袁朗不怎么明显地露出个讽刺的表情,转瞬而逝。

      袁朗想着,那年夏天不过16岁而已,无论她的母亲事后如何后悔也不能弥补那份空洞了,他忆起夏天的表情,迷茫空洞,带起了一丝丝怨,这不像是个21岁的年轻人会有的表情,有些东西不该他经历的他经历了,但有些事情该是有人教导他知晓的,他却完全不知道。

      袁朗在那个瞬间有些明白为什么他总觉得夏天不像个兵了,从没人教过他如何做好一个人,又怎么能让他明白什么才是个士兵。

      车子停在了小洋房的门前,红色的旧砖,漆黑的铁门,能看见小花园郁郁葱葱地盆景,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围着烧菜用的围兜,手里还拎了把铲子,沾了酱油的样子。

      “爸爸,你这么快回来?我和妈还在弄呢。”

      “没事,小丽你快去叫你妈从厨房间出来,天天回来了。”

      姑娘侧过头,看见了袁朗和夏天。她一把拉过夏天的手,道:“这是小叔吧,头一回见着真人呢,难怪妈妈总惦记着,真是要比阿东要乖巧。”

      夏立则笑笑,指了指道:“天天,这是你嫂子于丽。”

      夏天立马点头,带了几分好奇地看着对方。“你好,嫂,嫂子。”

      “嘿,还怕生呢。”于丽笑笑,便先转了身一路小跑进屋,一跑边嚷嚷着小叔回来了。

      夏天头一回碰上这么热情的女人,说起来,有句话说得好:当兵三年,母猪也能赛貂蝉,小时读书时的女同学不算,当兵后夏天见过的雌性生物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在部队里,连飞只蚊子进来都是公的——没见人真被咬过。

      袁朗伸手扯了扯还立在门口的夏天,夏立则去停车,所以他们俩人就站在花园里,大理石铺的小路一直通到屋子门。

      “教官,我现在走,还来得及么?”夏天喏喏地低着头,声音模糊不清。

      袁朗拉着夏天的手,两双都已经长满茧子的手掌相互磨擦着,“夏天,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夏天咬咬唇,近乎绝望地抖了抖肩。

      “这里是你已经离开了四年多的家。”袁朗缓缓道,他望着灯光明亮的小洋房。“不管你心里想什么,你不能否认你的亲人和家庭。”

      说着,他轻轻拉动夏天,看他有些踉跄地走到已经半开的门口,再扶着夏天的手推开那扇门。

      屋子的装修很有民国时期旧上海风情,老派的沙发和楼梯,精致的吊灯和饰品,袁朗看到的瞬间就在这房子上大大的印上了“资本主义”的标签,这回真是实打实地看清了夏立则的生意做得有多成功了。在上海这种寸金寸土的地方有这座洋房,还真不是普通有钱能做得到的。

      夏天并没有在意太多,他头一次来这里,之前他们家是住的是夏立则早年买的公寓房。

      “天天?”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人,穿着衬衫打着领带,一付社会精英白领的样子。

      “东东哥哥。”夏天微微点头,有些无措的样子,手已经被袁朗放开,只紧紧攥成拳头。

      饭厅那里有些动静,半晌于丽拉了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袁朗站在夏天的身后,一直保持着安静微笑的表情,他猜着那个中年人就是夏天的母亲,盘着头,有些白发,但并不明显,脸上的皱纹不算多,看得出来生活还算好没有吃太多苦。

      夏天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声快速地叫一声:“妈,我回来了。”

      张雅君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断断续续地连话都说不太好,只一个劲地抹眼睛,身边的于丽立刻扶她坐下,拿了纸巾给她。

      “哭什么哭,天天回家是好事儿,哭成这样让人领导笑话!”夏立则已经进了屋子,见到这一团子乱糟糟的人,立刻就开口解了围。

      仿佛这才见到袁朗这人似的,张雅君立刻又站了起来,慌忙地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您是天天的领导是吧,我是她妈妈张雅君。”

      袁朗礼貌地点头示意,“张阿姨你好,我是夏天的队长,您叫我袁朗就可以了。”

      “啊,别干站着呐,先吃饭吧,我再弄个菜就可以了。”张雅君转了身立刻又进了厨房,于丽看了眼夏之栋说了声我去看看妈,便也跟了过去。

      “袁队长,过来坐着吃吧。”夏立则领了人坐下,“你喝什么酒?”

      袁朗摆摆手,“您别客气,我酒量不行的。”

      夏立则以为他客气,便对夏之栋道:“东东,你把我那瓶茅台拿来。”

      夏之栋点头,从客厅的酒柜里拿了瓶没开封的茅台,“袁队长别客气,我爸平日没什么机会能在家里喝,你来了也算是给他解解谗。”

      袁朗笑笑,也不再拒绝。“夏天,不给我做个介绍?”

      夏天愣了下,勉强提起精神。“教官,我哥哥夏之栋,刚才那是我妈。”他顿了顿,“用得着我介绍么,你不都知道。”

      袁朗拍拍他的头,“在你家你不介绍还想偷懒啊!”

      夏立则笑笑,给袁朗倒了酒。

      袁朗指了指夏天,“伯父,别小看他啊,这小子现在的酒量可是不错的。”

      “哦?”夏立则意外地看看夏天,“在部队里练出来了?”

      夏天点头,“嗯,部队里没什么活动,喝酒算是集体活动。”

      夏之栋摸摸鼻子,朝厨房嚎了一嗓子。“这下家里就我一男人不会喝了,我强烈要求解禁啊!”

      只见于丽走了出来,瞪了他一眼。“叫什么叫啊,我这是提倡国家政策执行优生优育啊,喝多了伤你身就算了,要伤了孩子怎么算!”

      夏之栋被吼了一声,只好缩缩,故做可怜道:“妈,你管管你儿媳妇啊,太不像话了啊!”

      张雅君也端了盘汤走了出来,“去去去,你小子不听媳妇话还打算听谁的话,跟你说啊,烟酒都不能碰听见没有。”

      “爸,你也管管你媳妇吧。”

      夏立则当没听到,专心地研究着手里茅台的包装瓶子。

      “呵呵。”袁朗笑了出声,“夏天,你们家可真有意思。”

      夏天有些难受地眨眨眼,哦了一声,没回话。

      “都是你喜欢的菜。”张雅君坐在夏天身边,指了放在他面前的红烧鸡翅。

      “来来来,别客气啊,随便吃。“夏立则举了杯,和袁朗碰了碰。

      袁朗扫了眼台子,暗道真是烧了不少,只可惜他吃不太习惯上海菜里甜味太重,也说不出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就捡了几个下酒菜吃着。

      夏天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张雅君的话,她指什么菜,他就吃什么,他没打算告诉她,其实他早就不挑食了,他什么都能吃,也不管味道什么样,在眼里,吃饭差不多就是摄取热量的过程。

      夏立则开的酒倒是正宗的茅台,少说也三五年了,喝起来够劲头,夏天时不时跟着袁朗碰几杯,又敬夏立则和夏之栋,跟他们聊着不痛不痒的话。

      夏立则认识几个部队后勤系统的军官,聊着些近年来的部队的改革什么的话题,夏之栋随口提了句99年国庆的阅兵式,还问夏天是不是参加过。夏天摇摇头,他那会儿正准备着演习的事,况且阅兵式的兵练得比野战训练还苦,他当时躲还来不及。

      袁朗似笑非似地看了夏天一眼,道:“阅兵式的兵千挑万选的,不是什么人都选得上。倒是夏天,你们不知道吧,他是参加98年抗洪救灾的,那会儿他在武汉陆指学院,扑在一线挡洪水,可算了不起。”

      张雅君一听就紧张起来了,拉着夏天上看看下看看地,嘴里叨念着:“哪儿伤了没有?”

      夏立则打断了她,“瞎说什么,有事了天天还能在这坐着呐,别没句好话。”

      “哟…英雄啊你,兄弟,你强的。”夏之栋立刻给夏天满了酒。

      夏天不知所措,只得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张雅君仍是不放心地看着夏天,突然就说道:“那么危险啊,你,你怎么就去了,你干嘛去啊。”

      夏天皱皱眉,“我是个兵,当然得去。”

      “你不是只你一个兵,不是还有其他人么,你那么小……”

      “雅君,你瞎说什么!”夏立则拍了下桌子,厉声喝止。“不懂就别乱说话。袁队长,这妇女同志就是没咱男同胞有觉悟是吧。”

      袁朗只笑不语,但接了夏立则的敬酒,眼睛瞄着身边的夏天。

      “天天你不是过了兵役么,回来就不去了吧。”张雅君没吃几口菜又想起什么似地冲着夏天说。

      “当兵很苦的,回家来啊,反正工作什么,有你爸在,没问题的。”

      夏天终于放下了筷子,他真是连吃都没法好好吃。

      “我吃饱了。”他僵硬地说道,“教官住我那儿,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说什么呢,回哪儿去?你房间给你收拾着,袁队长就住客房。”张雅君也站了起来。

      夏天看了她一眼,桌子上的气氛一下重了起来,所有人都停了筷子,只除了袁朗还拎着小酒杯看着他们母子俩。

      “我们后天就得回部队了,明天还有事情,行李什么的还在老西门的房子那里。”夏天烦躁地抓抓头,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

      “不去了!”张雅君转头就对夏立则道,“立则你不是跟人什么什么军区的人熟么,把天天调回来,就当提前复员。”

      夏天火噌得就冒上了头,一股气憋不住,一挥手把张雅君的手甩开了。

      “放手!”

      “什么?”

      “我说,我要回去!”

      夏天一字一顿地说完,转头就走了,砰地一声,大门撞得大响。

      袁朗也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去找他吧。大家慢吃,别等我们了,这小子估计跑得挺远。”

      夏立则尴尬地笑笑,把袁朗送了出去。关上门,一下就虎了脸,看着僵站着的张雅君,只叹口气。

      “你啊你,好好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非得给你再逼出去不可。”

      张雅君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我,我是为谁啊,我不是为他么我,当兵的不都苦么,让他回来过好日子也错了么我。”

      夏之栋和于丽也不敢说什么,随便挖了几口饭就收拾桌子。

      半晌,夏立则才又说了一句。

      “张雅君,你让我说什么才好。什么时候你才能真为你儿子想想呢,你究竟明不明白,那是你亲生儿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二、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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