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万人嫌的救世手册》识新

33、第 33 章

　　嘀，嘀——

　　“胚胎融合度不够，这个实验体又废了。”

　　“老样子，送去焚化炉。其他人，继续检测。”

　　冷静的女声响起后，纯白的实验室内所有人都迈着紧密的步伐，依照着她的指令各司其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与时间赛跑。

　　云雾睁开眼看着影像当中宽大的实验室内盛放着的各色营养液与浸泡在其中的胚胎甚至已经成型的“人”。安置在他们身边的装置接二连三的发出嘀嘀声，紧接着就有人将它们从营养液中取出来。

　　这次被拉出来的是一个出具少年模样的实验体。被人从营养液当中粗暴地扯出来后他茫然地睁开了双眼，金色的眼睛内充满了懵懂。

　　“扔去最近的生物工厂处理了……记得给他穿件衣服。”

　　出现在影像中的云司成面无表情指挥着一切，转向了镜头正对的前方。这是云雾第二次见到她的正脸，比起遗嘱当中的还要不近人情，与梦中更是大相径庭。

　　紧接着画面一转，镜头出现在了一个类似于休息室的地方，云司成穿上了一套常服，面色疲惫。她看向云雾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您好，不知道如何称呼，但这也许是您第二次见到我。”

　　“如果这个视频被人看见，那么我估计我的实验就成功了。”

　　“不过您看到刚才那幕之后也许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毕竟这的确很残酷。”

　　云雾看着她面上的肌肉逐渐垮下，这位铁面无情的女强人露出了一个神色不明的表情，似在祈祷有像是在自嘲。

　　“也不知道您会不会后悔在最后牺牲自己拯救人类这个无药可救的种群，很抱歉，我这个无药可救的人为了弥补自己的罪孽将您唤醒。”

　　“再次抱歉，希望您能接受。”

　　云雾看着低垂着头的女人扭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时遇。对方看见自己老师这副模样神色却没有任何波动，察觉到身边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后才露出询问的微笑。

　　“没什么。”

　　云雾将自己的目光从时遇的脖颈出收回，继续看向影像。

　　这段影像除了刚才那段道歉，几乎只有实验的细节。涉及人体的实验总是带着残酷的一面，无数失败的实验体在刚发现世界后，等待他们的只有生物工厂的焚化炉。

　　甚至这还算得上好一些的。

　　云雾看向那些融合度比较高但是依旧失败了的实验体。他们一个个被戴上镣铐，听着同类的惨叫在手术台边等待着解剖，甚至于手术台上同类的血都溅撒在了他们的脸上。

　　红色的血迹带着生物的温热，慢慢地沿着脸庞滑下。

　　时遇看向云雾因为画面切换不断闪烁的双眼，直到影像变成全黑，那双金色的眼睛如同画面当中的实验体一般暗淡下来。

　　整段记录却依然没有停止，一次性投影器传来云司成的声音：“我明白自己做的这些实验有悖人伦，也不求被这些实验体原谅。所以，我愿意以整个云家作为交换，请求您为我赎罪，也为自己洗清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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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像以这句话为结束，整个房间陷入了沉寂。

　　“这就是所有的东西了？”云雾将手搭在沙发靠背边缘漫不经心地问。之前看见影像当中动容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成为了错觉。

　　在真的进入核心话题之后真正需要他观看的影像才最终铺陈在他的面前。

　　时遇垂下眼扯出一个笑，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又或是在讥讽实验带来的罪恶后果，“当然……不止于此。”

　　人体实验的报应远不于此。

　　“曙光计划”初期处理失败的实验体都是将他们带到生物工厂炼化成为工业核晶以供使用。

　　“但是你也看见了，西瓦工厂污染区。”

　　作为距离原研究所最近的巨型生物工厂，它经常接收被实验室淘汰的实验体。原本一切都有序进行着，直到某一天，属于工厂的污染检测器爆发出强烈的声响。

　　西瓦工厂转化成了污染区。

　　这个污染区出现的时间很晚，又很突然，再加上撤离有序，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在普通群众眼中不过就是每个污染区诞生都需要经历的突发事件，所以自然而然地没有人关注。

　　“但是后面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场意外。”

　　云司成对于自己地盘门口出现的如此明显的异常现象无法容忍，于是亲自带领着人实地考察，这才发现西瓦工厂当中的暗物质含量过高。

　　“暗物质……”云雾不由喃喃。

　　时遇点点头，“你应该也知道这东西，毕竟是你传下来的概念。”

　　它连接着异能者、污染区与污染物三者，既是人类进化的催化器也是生物异化的罪魁祸首。

　　“实验体诞生就是容纳暗物质的容器，他们体内的暗物质都是通过筛选，从扬川保护区提取的，处理他们意味着暗物质的脱离。西瓦工厂沉淀了太多的暗物质，所以异变了。”

　　云雾：“……原来如此。那现在，我猜你们这个‘曙光计划’的属意人为了不暴露这件事所以就把后面的实验体全部都扔去了已经形成的污染区，然后现在那些污染区污染数值出现问题了。”

　　“我说得对吗？”

　　时遇看向他嘴角的微笑，顿了顿，他猜得很对，这也是为什么他的那位一向高傲沉得住气的盟友为什么会打电话的原因。只是这个事实过于残酷，连他也没办法笑着夸赞面前人聪明。

　　云雾没有得到答案，他也不需要答案。

　　他抱臂看向今天捅开这一切之后格外沉默的人，“看来我说得很对。”

　　“……”

　　“如果我说不配合呢？”

　　“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们藏着威胁我的手段了？”

　　语气带着笑意，时遇猛然抬头看向云雾，对方嘴角的确含笑，眼神却是一丝温度都没了。他没想到云雾已经想到这个层面了，吊着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时遇闭上眼一瞬，睁开后扯出一个笑，声音中藏着几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果然很聪明。”

　　“毕竟作为保护了人类的存在，您同样是最危险的，没有人会在这方面放松。”

　　“这么看你们不愧是做科研的，行事还真的是严谨。”云雾撑起脑袋，笑着说，“如果是普通人恐怕只会想着，充满正义感的救世主哪怕是重生后也应该会义无反顾地背起救世的职责，之类的吧。”

　　“你们这一招还真是，软硬兼施，用得高超。”

　　先是通过实验记录的血腥残暴实验体的惨状博取同情，再给出云家这个大世家的权势作为蜜糖，然后在人放下警惕的时候就及时送上一个巴掌。、

　　“不过你们没想过这么对待一个危险的合作对象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云雾嘴角的弧度彻底拉直，金色的眼睛在这一刻带上了只属于金属的冷光，“要说赎罪，不应该是你们这群亲手参与了实验的人该做的事吗？落在我身上，我可担不起这么重的罪过。”

　　“……”

　　时遇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有一丝动容，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这么对待合作对象的确是我们这边做得不对，我为老师的话向你道歉。”时遇看向云雾，眼睑微垂，“不过是非对错自有后世评判……”

　　“后世？”云雾轻笑一声，很快笑意被隐去，他盯住时遇蓝色的那双蓝色的眼睛，认真问道：“你认为人体实验是对的吗？”

　　时遇闻言怔愣片刻，云雾却没有等待他的答案，继续问道：“你们说是要终止这个实验，但实际上是不是觉得每个成功的实验体都要背负这个罪孽，然后去赎罪。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吗？”

　　云雾看着面前的人彻底呆愣下来。时遇的这个反应也让云雾彻底坚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他站起身看向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遇淡金色的发顶，健康，看不见任何发缝，不像他以前遇见过的任何外国人，就连手臂上突出的青筋都是那么工整，和他手上分布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现在给不出答案没事，那么现在我也可以回答你，我不会同意和你合作的，就算你们这边有千百种威胁我的手段。”

　　“毕竟我不想和一个永远都在演戏，最后可能把自己都骗了的蠢货合作。”

　　时遇听见这番话整个人都僵住了，猛然抬头看向云雾，但是对方现在已经挪开了目光。

　　“等等！”

　　听见时遇的声音，云雾脚步一顿，看向自己被他扯住的手。

　　那双金色眼睛投射出的视线如今犹如火舌般，时遇骤然放开了手。

　　“我没有演戏……”时遇闻言艰难地扯开喉咙，声音有些低哑，否定的态度却十分坚决，他看向云雾，争夺信任般地对上他的眼睛，“至少对你，我从来就没想过演戏。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说完，时遇垂下眼，一副为难的样子，似乎陷入了纠结当中。

　　但是很显然，没有人告诉过他，示弱的前提是得对方本身愿意相信他。

　　“时遇，你是不愿意接受还是压根没听懂我的话？”云雾蹲了下来，他的声音温和但是嘴里的话却格外不留情面，“那我就直说了，你，也是实验体吧？为了复活我的实验体。”

　　时遇因为低头藏在暗处的瞳孔一滞，一直漂浮的心也彻底沉了下来。

　　时遇的不语并没有阻止云雾。

　　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他的复活既然是有预谋的，在对方势力不小的前提下，最好的选择还是寻找一个更加了解这个事情的盟友。

　　没有人比知道他身份的时遇更适合这个位置，否则他只会多一个把柄出去。

　　云雾盯向面前的人，眼神晦暗。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解决这个隐患。要么结伴而行，要么就成为他抹杀这个实验的第一个拦路石，被他清理掉。

　　时遇却恍惚起来，他的余光能让他看见云雾虚化后的影子。

　　这个贯穿他一生的，熟悉的影子。

　　“我以为我可以把这件事情瞒一辈子。”时遇不明白自己满嘴的苦涩是不是把嘴角的弧度都染上了苦味，但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大概很难堪，“我应该早点想到这点的。明明在那一晚之后就确定了你的身份，我也不止一次见识到了你的本领，还是这样……侥幸？”

　　“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是你的实验体。”

　　时遇的眼神变得悠远起来，就像沉浸在了回忆中。

　　不过言及一个实验体的前半生其实就一个样子：作为胚胎时呆在营养液当中，童年之于他们而言只是一场梦，直到他们成为失败品，这场幻梦从溢出的淡绿色营养液当中破碎。

　　时遇，或者说那个时候的J981也是这么过来的。

　　在他苏醒的那刻听见的第一道声音就是一句冷淡的“老样子，送去生物工厂”，然后他便误以为是呼唤睁开了眼睛。周围穿着纯白实验防护服的研究员围绕在他的身边，嘴里念叨着他听不懂的话，手上拉扯着他的胳膊往外。

　　J981的身体再不受自己控制，无力地向后倾倒。

　　直到他看见了最中心的，那具泡在与周围人都不一样的蓝色液体当中的身体。

　　修长白皙的四肢因为浸泡在液体中无力地摇晃出微小的弧度，整具身体因为蓝色液体的原因变得有些灰败，漂浮在水中的黑发如同绞杀他的凶器静静围绕在左右，毫无生气。

　　他甚至没有看清那张被遮挡住的脸。

　　但就算是这样，一眼远望，他人造的心脏还是为此剧烈跳动起来。

　　那是谁？

　　小J981还没撞进任何东西的心中第一次升起疑问，不是疑惑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为自己未来的去向担忧，而是为了那个灰色的影子。

　　一瞬间他刚收获的身体被激活了。

　　他甩开了研究员们的钳制不顾一切地奔向中心的培养仓。实验体优良的身体素质让他将身后的研究员甩得老远，实验室内也因为这一起变故而一团乱麻。

　　最后他被机器人按倒在了培养仓下。他的脸接触着冰冷的地面，目光却不停歇地勾向培养仓。蓝色液体近在眼前，只是这段微小的距离在那一刻变成了咫尺天涯。

　　就像现在，时遇看向坐在他身前地毯上的云雾，他仿佛又变回了没有姓名的J981，这一次的追逐再次失败了。

　　他又被发现了。

　　时遇深吸一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终于也勾出平常的笑脸，“也许你没办法原谅我的隐瞒，不过我也的确没有对你说过其他的谎话。”

　　“我用这个身份作为担保。”时遇捞起自己的袖子，取下了手上的腕表，紧接着手腕的皮肤慢慢剥落消失，这层被他的异能隐藏的真实皮肤上浮现出了一个条形码和编号。

　　J981

　　“你可以记录下这个。”时遇说着，心中却如释重负，就像一个被下达最终判决的死刑犯面上的微笑都带上平时没有的真实，“只要你公布这个，联邦公民就知道我其实…只是一个人造人，这种研究是违法的。”

　　时遇没提公布后的最后结果，云雾不用脑子想就知道这个无法提及的结果是什么。

　　他静静地看向时遇手上黑色的痕迹。

　　哪怕过了这么久，人类文明经历了一次彻底地覆灭，条形码依然被赋予了和之前一样的作用——区分人与物，区分人与商品。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原谅？”

　　时遇一愣。

　　云雾没有接上他的话，也没对他的提议做出任何相应的反应，那双金色的眼睛只是这么看着他，不带任何其他的情绪，似乎这只是一件平常的事情。

　　好像他是不是他的人造人都不重要。

　　“为什么？你不觉得发生了这种事情很让人毛骨悚然吗？”

　　云雾面无表情：“不应该做实验的人更加毛骨悚然？他们杀了这么多和这副皮囊一样的‘人’，现在还能面对我吗？”

　　“但如果不止是皮囊，还有记忆呢？”

　　“嗤。”云雾看着他试探的样子终于笑了出来，“时遇，如果说你真的能看见我的全部记忆就不至于从之前开始就接二连三的来试探我了。”

　　被看穿的时遇不再言语，默认般坐在一旁。

　　云雾瞥了他一眼，“你对这种问题太在意了。”

　　他曾经对这种问题也有一种莫名的执着。

　　那还是在末世稍微安稳，秩序恢复了一点的时期。虽然物资依然不充足但是向往生的本能还是让这群幸存者聚集在一起谈论起未来。他们一起畅想着未来科技发展以后是否能让他们再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云雾看着每个人都七嘴八舌，说着说着或是沉默，或是流泪。所有的情绪仿佛变成了篝火燃烧的燃料，原本热闹的场面只剩下柴火裂开的声音。

　　劈里啪啦——

　　也是在那个时候云雾突然才发现：人的情感原来这么神奇。

　　明明人死不能复生，甚至于有些人在意的亲人爱人是自己亲手杀掉的，他们还是留下了泪水。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他盯着这群沉浸在伤感当中的人们问了一个在现在看来有些愚蠢的问题：

　　如果你们所爱之人变成人造人回到了你们的身边呢？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这些原本还在谈论的人们陷入了沉默。大人们面面相觑，他们认为这也许只是一个孩子童言无忌的话。但这个孩子早就出入了无数次污染区，已经有成为他们这个团体领队的架势。

　　潜意识藏着的危机感让他们不能这么简单地把他当作孩子糊弄过去。

　　沉默让篝火再次夺走话语权。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疑问。

　　最后还是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搓搓自己的胳膊，扯出一个笑：“人造人这种真的让人有一种恐怖谷效应，毕竟有了这么技术，万一某一天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想想就和在污染区里面遇见污染者一样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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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雾再次看向那双和自己几近一样的双手，不管是肤色，甲床，还是指节长度，全部都一模一样。这一点异常在云雾在时遇第一次抬手在路灯下隔着指节吻住他的手背时就注意到了。

　　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

　　云雾想着闭上眼，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那个觉得人造人很恐怖的男孩的。

　　“哦，但是污染者又不可怕。”

　　云雾再次睁开眼看向时遇蓝色的眼睛。

　　而现在，他的答案依旧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