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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暴风眼中的任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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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滑入三月，初春的气息还带着料峭寒意，但阳光已有了几分暖意。教室里，数学老师老张正站在讲台前，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一道复杂的几何压轴题。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留下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辅助线。
我正埋头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努力跟上老张的思路。自从月考之后，我对数学的投入达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每一道难题的攻克，都像是对那座名为“林屿”的高山的一次冲锋。然而，几何空间想象一直是我的薄弱环节，这道题更是让我眉头紧锁。
“好了，这道题的关键，就在于辅助线能不能想到点上！”老张敲了敲黑板，环视全班，“思路要打开！别拘泥！谁来试试看，除了老师这种解法，还有没有别的思路？”
教室里一片寂静。这种难度的题目，敢于举手挑战的，通常只有固定的那几个人。
果然，林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举起了手。老张赞许地点点头：“好，林屿，你说说看。”
林屿站起身，身姿挺拔，声音清朗，带着惯有的自信：“老师，我觉得可以在点E这里做一条平行线，连接点F和点G……” 他思路清晰，语速不快不慢，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仿佛那些抽象的线条就在他眼前。阳光穿过窗户，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下颌线清晰利落。
我听着他的解法，豁然开朗。不得不承认，他在数学上的天赋和那种举重若轻的敏锐，确实让人望尘莫及。心底那点不服输的火焰又悄悄燃起，我咬着笔杆，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他提出的思路。
“嗯，不错！思路很清晰！”老张满意地点头，示意林屿坐下，“林屿同学的解法很好，大家理解了吗？”他目光扫过教室，看到大部分同学还是一脸茫然，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有点难度啊……这样吧，为了让大家更好掌握，也分担一下老师的工作量……”
老张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教室里安静下来，等着他的下文。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最终，落在了我和林屿的方向。
“林屿，”他先点了林屿的名字。
林屿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被点名的疑惑。
紧接着，老张的目光平移，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
“苏晚。”
我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笔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叫我？干什么？
老张脸上露出一个“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笑容，声音洪亮地宣布：
“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担任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吧！林屿负责收发作业、登记缺交情况。苏晚，你心思细，负责每次小测和作业的分数登记、错题收集，还有帮老师整理一下大家的易错点。你们两个配合一下，把班里的数学给我抓一抓！特别是这种难题的掌握！”
轰——！
仿佛一颗深水炸弹在寂静的教室中央猛然炸开！
短暂的、绝对死寂的零点几秒后，整个教室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浪！
“哇哦——！！！”
“卧槽！卧槽！真的假的？！”
“天哪！老张你太会玩了！”
“课代表！还是两个一起！哈哈哈哈！”
“林屿和苏晚？！绝了！”
起哄声、口哨声、拍桌子的声音、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屋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疯狂、兴奋、看好戏到极点的躁动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像无数道灼热的探照灯，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兴奋、了然和“果然如此”的笑意，齐刷刷地聚焦在我和林屿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几乎要将我们钉穿！
我僵在座位上，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嗡”地一声全冲到了头顶！脸颊烫得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窘迫和慌乱像海啸般将我淹没。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怎么会这样？！老张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我下意识地看向林屿。
他显然也懵了。脸上惯有的从容和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肉眼可见的、迅速蔓延开的红晕！那红晕从他的脖子根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瞬间占领了他的耳朵、脸颊！两只耳朵红得如同烧熟的虾子，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红得几乎透明！他甚至忘了坐下，就那么僵硬地站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无处遁形的尴尬。
“啪啪啪——！”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震耳欲聋的掌声如同潮水般响起，经久不息！这掌声不再是给解题思路的喝彩，而是充满了起哄和调侃的意味，像无数根小针扎在皮肤上。
“在一起！在一起！” 角落里，不知哪个胆大的男生压低嗓子喊了一句，虽然很快被更大的哄笑声淹没，但那三个字却像魔咒一样，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的脸更烫了，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该怎么办？站起来拒绝？还是……接受？
目光慌乱地扫过，正好撞上陈默看过来的眼神。他脸上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笑容，甚至还冲我挤了挤眼睛！他飞快地从书包里摸出什么，低头在纸上奋笔疾书。
就在这时，林屿似乎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猛地坐下，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他低着头，用手背狠狠蹭了一下自己滚烫的耳朵，试图掩饰那份狼狈，但那通红的耳廓和僵硬的背影，却将他的窘迫暴露无遗。
“安静！安静！” 老张似乎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用力拍着讲台，试图镇压这失控的场面，但他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显然对自己这个“神来之笔”的效果相当满意，“吵什么吵！课代表而已！都是为了学习！林屿，苏晚，你们两个没问题吧？”
问题大了去了！我在心里呐喊。可看着老张那张“就这么定了”的笑脸，感受着全班同学依旧聚焦在我身上的、火辣辣的目光，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拒绝？当着全班的面？那只会让场面更加尴尬难堪。
我只能极其艰难地、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人。
林屿那边，没有任何回应。他依旧低着头，留给世界一个沉默而通红的背影。
“好！那就这么定了！”老张一锤定音，无视了林屿的沉默抗议（或者说，他默认了），“大家鼓掌，欢迎一下我们新上任的两位课代表！”
又是一阵更加热烈、更加促狭的掌声和哄笑声。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推上舞台的小丑，站在聚光灯下，接受着观众们心照不宣的“祝福”。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这场风暴才稍稍平息。但教室里弥漫的暧昧气氛和同学们意味深长的目光，却久久不散。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收拾书包，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刚走出教室后门，陈默就笑嘻嘻地追了上来，手里捏着一张叠起来的纸片。
“喏，”他把纸片塞进我手里，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新婚贺礼，不成敬意。”
我低头一看，差点晕过去。
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对折着。封面用红笔龙飞凤舞地画着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心形，里面写着三个大字：“结婚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持证人：林屿 & 苏晚”。
打开里面，是更加离谱的内容：“兹证明林屿先生与苏晚女士自愿结为数学伴侣（课代表版），共同为建设班级数学事业奋斗终身！有效期：至毕业或老张下岗。证婚人：陈默（及全班吃瓜群众）。”
“陈默！你！”我又羞又气，脸涨得通红，想把这张“贺卡”揉成一团砸到他脸上。
“哎呀，别生气嘛，”陈默笑着躲开，“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祝贺你们二位‘喜结连理’！以后就是‘公事公办’的搭档了，好好合作啊！”他故意把“公事公办”和“搭档”咬得很重，说完就大笑着跑开了。
我捏着那张烫手的“结婚贺卡”，站在原地，哭笑不得，窘迫得只想原地消失。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怀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走向食堂。打好饭，刚找到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还没吃两口，就看到林屿和他那几个铁哥们儿端着餐盘走了过来，似乎也在找位置。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祈祷他们没看见我。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哟！这不是我们新上任的苏大课代表吗？”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是王浩！
我头皮一麻，僵硬地抬起头。
果然，林屿、王浩，还有另外两个男生，就站在我桌子旁边。林屿看到我，表情明显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王浩则是一脸坏笑，凑近一步，故意用那种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苏晚同学，恭喜恭喜啊！和林屿搭档，以后就是‘妇唱夫随’，哦不，‘课代表双煞’了！以后数学作业就靠你们罩着了啊！” 他故意把“搭档”两个字说得抑扬顿挫。
“对啊对啊，恭喜恭喜！”另外两个男生也笑嘻嘻地跟着起哄，“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林屿眉头紧锁，低声呵斥：“王浩！别胡说八道！” 但他的声音在起哄声中显得那么无力，反而更添了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我……我没有……” 我窘迫得语无伦次，只想让他们赶紧走开。巨大的慌乱和羞耻感让我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地想去拿旁边的汤碗，想喝口水掩饰一下。
就在我的手碰到汤碗边缘的瞬间，王浩猛地拍了一下林屿的肩膀，大笑着说：“林哥，别害羞嘛！你看人家苏晚多淡定！”
被他这一拍，林屿身体晃了一下，胳膊肘无意识地碰到了我伸向汤碗的手！
“啊！”我惊呼一声，手一抖，那碗盛得满满的、还冒着热气的绿豆汤，瞬间失去平衡！
哗啦——！
深绿色的汤汁混合着煮烂的绿豆，如同微型瀑布般倾泻而下，精准地浇在了我的餐盘里！米饭、青菜瞬间被淹没，油腻的汤汁甚至溅到了我的校服袖口和前襟！一片狼藉！
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浩的坏笑僵在脸上。起哄的男生们张大了嘴。林屿也愣住了，看着我被汤水浸透的袖口和一片狼藉的餐盘，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和……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午餐和沾上油渍的校服，再抬头看看周围或惊愕或憋笑的目光，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狼狈感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林屿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下意识地想找纸巾。
“没……没事！”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哭腔，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抓起书包，低着头，在更加响亮的哄笑声和口哨声中，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食堂，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喧嚣。
绿豆汤的黏腻感还残留在袖口，冰冷的，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我的脸颊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极致的窘迫和难堪。
这场突如其来的“任命”，像一场毫无预兆的飓风，将我和林屿再次狠狠地抛向了风暴中心。掌声、起哄、调侃、意味深长的目光、那张荒唐的“结婚贺卡”、还有食堂里这碗打翻的绿豆汤……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我们之间那点努力维持的、心照不宣的疏离和尴尬，被彻底打破了。
数学课代表。这个身份，像一道无形的绳索，将我和林屿紧紧捆绑在了一起。无论我们愿不愿意，在未来的日子里，在收发作业、登记分数、去办公室、数卷子这些琐碎而频繁的公务中，我们都将避无可避地产生交集。
风暴眼中的任命，带来的是无法预测的惊涛骇浪，还是……那些隐藏在琐碎公务里、让我后来想起时依旧会觉得“真的很开心”的微小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