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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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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在那视野中无尽的1600米中死撑着,被无耻放大的5分钟中,我几乎完整地忏悔了我的前半生。
我有多不努力,多么不经诱惑,多冲动,多自负,多失败。
于是一句接一句地给自己承诺,要是能一步不停的跑完这1600米,我会多么幸福,得到所有想要,失去所有烦恼,所有所有。这句话它不由自主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共鸣,如同到了终点真会美梦成真一般。
就这样到了终点,真的如约一步不停。
两股战战的朝远方走去,真的好累好辛苦···
他徒劳地仰着头,呼吸困难神志恍惚。闻闻领口,汗水像水一样溢出来,洗过澡了,但气味并不只是沐浴露的清新,被汗水浸湿的地方夹着一股淡薄而清晰的烟草味儿,让嗅着的人嗅疼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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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真迷茫了好一会儿,迟钝地摸了摸衬衣的口袋,掏出半截被洗衣机绞了又被阳光隔着薄薄的布料暴晒的烟头,已经洗到辨不出烟身上的小字,也被洗掉了纸卷里的大部分烟丝,只还剩下这么个干瘪的皮囊,任凭宰割地卧在连真手里。
连真自己慢慢走到操场比地平面低了一尺的沙坑里,脱力地坐到地上,看这一方高高在上的天地。一阵寒风吹来,寒得人醍醐灌顶般醒了过来,眼前的星空一如千万年般美丽神秘,还有他这二十年来从未发现过的浩瀚壮阔。
他抱着手臂,盘坐在沙子上吸了吸快流鼻涕的鼻子。握着在口袋里捂暖的手机,有一条伍生生给他回的短信。
【真爱只有一个,信徒们却殊途同归。两条路都可能平坦宽阔,或者崎岖精彩,也可能全都没什么好下场。这种时候说点什么有用呢··我自己也不是个幸福得可以说教的人。这条路这么少人走,岔路了该往哪儿拐,谁敢大声说懂。选吧,选错了就从头再来。至少那个时候伍生生还在。】
连真紧紧攥着手机,哆哆嗦嗦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抬头的时候天上星星泛着令人晕眩的光,他摸摸自己的睫毛,才发现刚才看湿了眼睛。
不论你做了什么蠢事都能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的朋友真的不多。
“啊···” 连真轻叹。
多走运啊,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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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变暖真的好严重,已经初冬了,隔壁楼的那只母猫大半夜还一直叫一直叫。
连真平躺在床铺上睁着眼小声地咒骂。
他已经干躺了4个多小时,床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耳边恼人的猫叫声没有一刻消停过。
连真觉得非常地累,即便是时钟轻轻的滴滴答答都显得格外地刺耳。
这一夜我失眠了。
生命中忽然凭空多出额外的8个小时,我傻了眼,不知所措。
面对时间,不知所措。
他侧了身,蜷起来,听凭感官的折磨。
稀里糊涂中仿佛接近清晨,稍稍有些睡意上来手机就忽然吓人地响起来。
连真被惊得坐了起来。响了两声便不响了。小子走下床,扯下正在充电的手机,已经做好了看到包头或是石家庄或是攀枝花的那些热情又陌生的号码的准备。
是个本地的号码,看起来像个座机。
小孩子拨的么?
屏幕过了一会儿就暗下来。连真卧下来捧着手机,按亮了屏幕。
吓一把这半夜恶作剧的小鬼。他想着是学两句鬼叫就算了还是多说几句吓他一个星期去不了厕所。
回拨的电话嘟嘟两声接通了。
从电话里传来几声不远不近的狗吠,听着有些诡异的亲临感。
小子揉揉耳朵喂了一声,接电话的人可能转了个身,有发丝摩挲听筒的声音,接着是石子投掷后落地的声音,最后是狗蔫蔫地叫着跑掉的声音。
连真的脑袋从枕头上歪下来。
石子?不是室内。妈的,难道是醉鬼?麻烦了。
连真立马决定挂了拉黑再关机。
电话对面的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小子霎时停下手上的所有动作。
手机上的通话时间还在走,他换了一边躺,伸手把挂在大腿上的被单一把扯上来蒙住整个脑袋,“···怎么在外面?”
男人倚着冰凉的玻璃,复述了一边“是在外边。”
“站哪儿呢?”
“楼底下的公共电话亭。”
“真是··这个冬天一点儿都不冷了?”
荒早成扭了头贴在玻璃边上,在上头呵出一口气,呵出了淡淡的水雾印子。他看着笑了两声。
笑声是笑声,但听在别人的耳朵里也许并不总是开心的,被子捂着连真的耳鼻非常难受,他默默忍耐,“二十郎当岁什么都扛得住了?感冒它屁都不算一个,是不是?”
“不是,感冒就得停业了,做蛋糕不卫生。”
连真被气乐了,“你还知道卫生?”
荒早成腾出一只手去点烟,“烟是卫生的,燃点高温过来的东西。”他用力吸了一口,烟跟着猛地红了起来,“不过是有点冷。”
“上楼吧,超人···”
男人最后抽了一口,摔了烟,“那你起来开门。”
被子里的人在纯棉纤维间反应了许久,“ 啊··”
从缺氧中猛地清醒过来,小子一骨碌从被子里窜出来,光着脚在地上踩了几下没找到方向。扶了一把床,他踢走落了地的被子,摔开虚掩的卧室门,穿过客厅,在探出头的那一瞬间正好抓到男人走进楼道口的瞬间。
歇了一小会儿的猫咪又开始了单调而悠长的求偶香颂。
在它的歌声中停驻的青年头发凌乱,双脚冰凉。
他正一片空白地站在这8个小时的巅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