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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回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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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的名字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深水炸弹,瞬间粉碎了早餐桌上的所有暖意。
那扇象征着短暂安宁的院门关闭前带来的微寒风雪气息,此刻仿佛凝固在室内。
王耀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尽,琥珀色瞳孔锐利如冰,但更快的反应来自他对面。
几乎是在林晓梅话音落下的同一秒——
哐当!
伊万猛地站起身!带得面前的粥碗和汤勺都剧烈晃动!他高大的身影瞬间迸发出骇人的气场,不再是晨光里的笨拙与依赖,而是如同在西伯利亚冻土上炸裂的寒冰风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瞳此刻全然冻结,里面翻涌的不是畏惧,而是被极端触怒后的、足以撕裂钢铁的煞气与保护欲。
他一步跨前,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侧挡在王耀身前,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保护姿态。
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性的刀刃刺向门口方向,声音沉得如同深渊回响,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让他走!现在!立刻!”他对林晓梅道。
随即,他猛地转向王耀,紫眸中的煞气未褪,却又夹杂着一丝近乎焦急的解释和对局面的极度警惕:
“耀,绝不能见!他在试探!在寻找裂缝!任何接触都可能成为他操纵的支点!”
林晓梅站着没动,目光征询地望向王耀。显然,在这个院子里,真正能做主的是谁,她清楚得很。
王耀的脸色很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急速的分析。伊万的激烈反应证实了伊利亚的危险性和此刻出现的极端不协调性——这是赤裸裸的、不计后果的威慑和挑衅!
见,无论说什么,都等于给了伊利亚表演、施压、制造混乱的舞台。不见,就等于明确划出界限,传递强硬姿态,但也必然激怒那头危险的巨熊。
他略过了伊万的劝阻,直接看向林晓梅,语速平稳却字字斩钉:
“晓梅,回话总参。告诉伊利亚同志,”他故意重读了那个“同志”,带着冰冷的距离感,“我在休养期间,不便见客。有公务,请按正常外交或党务渠道,通过正式的、透明的文件递交和会议流程。任何私人性质的、无预案打扰,恕我无法接待。请回。”
这是绝对强硬、正式化、不留缝隙的回绝! 将伊利亚的“特意赶来看望”定性为“无预案打扰”,将其强行纳入冰冷的规则框架封死!
“是!”林晓梅眼中闪过一丝锐色,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离开去传话。
院门重新关上的沉重声响传来。
书房再次恢复寂静。但这寂静不再是晨间的安宁,而是危机暂退后的紧绷余震。
伊万依然保持着那个侧挡在王耀身前的姿势,像一头刚刚驱逐了侵入者的冰原巨兽,身体肌肉仍未放松,后背挺得笔直,甚至微微前倾。
他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明显,喷出的白气带着灼热的愤怒温度。
他紫眸中翻涌的风暴并未平息,依旧死死盯着院门的方向,仿佛伊利亚那庞大的、阴冷的影子还盘踞在门外未散。
放在桌下的那只手,紧握成拳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骨节泛白,微微颤抖着。那股纯粹的、护卫的怒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王耀没有立刻出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面前这具高大身躯里酝酿的、即将爆发的雷霆。
伊利亚的到来触动了伊万内心深处最深的弦,那被旧时代意志笼罩、支配的恐惧和压抑。以及更强烈的决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当下他用生命捍卫住的那份脆弱安宁与唯一温暖的狂怒!
王耀站起身。并未走到伊万前面,而是停在他身侧后方半步的距离,很近。
他没有去碰伊万那僵硬紧绷的肩背或拳头而是用尽量平缓的声音说道:
“命令发出了。他进不来。”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温润的溪流,试图冲刷紧绷的岸石。
伊万的背脊依然纹丝未动,粗重的喘息未停。
王耀停顿片刻,继续道,语气带上了一丝罕见的锐利分析与安抚并存:“他选这个点来,恰恰证明了你的成功!证明莫斯科的碎片砸在了他真正的痛点上!他坐不住了。这种狗急跳墙,虚张声势的成分更多。”
伊万的身体似乎极轻微地震了一下,像冰河开裂的第一道细纹。那绝对的保护姿态,稍稍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王耀这才伸出手,温热的手心轻轻覆在了伊万依旧紧握成拳的那只手上。
不同于之前的被动被握或温和抚慰,这一次,是一种带着支持力道的包裹,传递着坚定与同调的热度。
“放心,”王耀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在他耳边响起:
“规则在我这里。他想在我地盘上耍弄那套威吓把戏……”
他顿了顿,琥珀色眼眸中寒光一闪:
“……他还差着十个斯大林格勒冬天的火候!”
掌心温热的包裹,耳畔斩钉截铁的宣告,像一根有力的锚,终于将伊万从爆裂边缘的狂怒中一点点拉了回来。他的呼吸慢慢平复,紧握的拳头在王耀温热有力的掌心中,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松开。
僵硬紧绷的后背肌肉也逐渐松弛。
他侧过头,紫眸中的风暴冰棱一点点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丝刚刚经历过巨大消耗后的虚脱,以及对王耀最后那句宣告的依赖与庆幸。
他微微向王耀的方向靠了半步,不再是纯粹的保护姿态,而是一种寻求支撑的靠近。
高大的身躯无声地传递着卸去重担后的重量。他将那只刚刚松开、还被王耀包裹着的手,轻轻翻转过来,掌心向上,指尖极其小心、带着劫后余悸的贪婪,回勾住了王耀的手指。
不是紧握,是轻轻的勾连,带着一种脆弱的确定感,生怕对方消失。
“……耀……”他低哑地唤了一声,声音破碎,如同跋涉过万里荒原后的旅人。
阳光艰难地穿透窗纸,将两人紧靠的身影投在地上。
院外,伊利亚座驾引擎发动的声音终于低吼着远去,不甘地消失在风雪中。
暖与寒的交汇点,刚刚经历了一场外来的、旧日寒潮的猛烈突袭。暖流虽暂时逼退了寒锋,但空气中依然残留着刺骨的冷意。
危机暂解,但旧时代的阴影,已如巨大的、沉默的雕塑,沉沉地压在了门槛之外。
它并未离去。只是暂时退却,等待着下一次风暴的酝酿。
而刚刚弥合的裂痕之下,两人相互支撑的回护与信任,在直面共同的旧日巨影后,已悄然融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