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潮涌千劫·其二（25-12-01小修） ...
-
余弘帆的步法并不很快，程柔在他十丈以外跟跟停停。见到海滩时，听得不远处有人叫着救命。
“救命！巧姑姐，巧姑姐！”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尖尖细细，混在海风呼声中不甚清晰。
“惠兰——你等我！不要慌！”这少女的声音也打着颤，因为淹水断断续续。
前面的余弘帆显然也听见此声，他朝着海上望一眼，而后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
程柔却做不到“正事为先”，心中脑中全是“救命要紧”，于是她调转了方向，朝着求救的方向飞掠而去。
程柔走的时候顾不上再掩饰动静。余弘帆听见身后的轻功步法，扭头一眼间已记住了这个身影。
“惠兰，坚持住——”名叫巧姑的少女从近岸扭身回游。
惠兰挥着双手漂在海上，在海浪里时隐时现。傍晚正是海水退潮时，她瘦小的身体被几人宽的巨浪卷离海岸，速度迅极。
从海岸看去，惠兰已经成为一个小点。巧姑朝着海中冲游，为救惠兰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她的速度远不及海浪的速度。再如此下去，她们二人都要出事了。
程柔解了外衣奔步入海，在浪上踏几步，就到达沉水的惠兰身边。惠兰正在无意识地乱抓，攀住程柔的腿，就将她拉入海中。
程柔揽住惠兰的腰，惠兰发现是有人来救她，便静静不动。那海水已经很深，浪卷得凶，程柔衣料湿水又带人，周身都沉，要游回去是不可能了。
“闭气。”程柔道。而后，她带着惠兰沉进海里。
海水没顶，水面上的巧姑发出一声尖叫。
程柔点到水底，借着那冲力一跃出水，脚点浪花将惠兰和巧姑带回了岸边。两个少女一落地，便打着寒颤相拥哭泣，哭完又相视而笑。
“看你，才是胆小鬼！”巧姑道。惠兰不好意思地笑。而后她们双双向着程柔鞠躬道谢。
“姐姐，你厉害得就像神仙！是不是你就是神仙？只有妈祖娘娘能在海上走路，能这样救人！”
程柔拧着发上的水，道：“我不是神仙，只是个凡人，会一点武功。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会在海里游泳？现在又是退潮，这太危险了。”
巧姑和惠兰对视一下，然后巧姑开口道：“我和惠兰发誓要结为姐妹夫妻。一辈子待在一起，都不嫁人。惠花说，我这么胆小，一定是爹娘一催促，我便嫁了。我说才不会。
秀姑便要我证明胆量。所以我们便打赌，游到对面的石礁，再游回来。谁中途退缩，就是胆小鬼。谁知游到一半，居然是惠花抽筋。”
“那我也没有退缩。我才不是胆小鬼！”惠兰道。
“好吧，两位勇士。”程柔叹道：“你们现在是不是该先换个衣服，回家喝点姜茶？不然这样冷，要受风寒。”
巧姑和惠兰已在岩礁洞中脱去湿衣，如今身上只有外袍。她们抱着手臂贴在一起，被海风一吹便一起瑟缩。听程柔如此说，都点头称是。
“姐姐，那你怎么办？你家在哪里？要不先去我们那边一起换衣服吧。”巧姑道。
程柔道：“姐姐还有事，你们先去吧。”
之前听见余弘帆要处理的事与渔船有关，那么应当在渔港那里，不知现在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如此想着，程柔快步赶去。
日落西海，天空已是深蓝暮色。渔港中，几十条渔船绕着最大的几艘头船簇拥排列，头船上都点红色灯笼，老渔夫披着蓑衣盘坐，旁边烟锅里的火光一明一暗。
这个场景可以称之为静谧和谐。如果不是船底间有人穿着夜行衣攀爬，用类似凿子的工具敲击船底，而那老渔夫却无知无觉的话。
“砰！”程柔往手中石子里灌注内力，向着那夜行人所在方向飞去。夜行人却似早有准备，在那石子距他还有两丈远时，他手中也飞出一块东西，与石子在空中相撞，石子便碎裂空中。
这之后，那夜行人就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在船底敲凿。
夜行人飞出的物事落在距程柔两丈远的地方，她上前查看，却见是一枚六面透骨钉，六根大刺放射分布，其上又布细刺，没有抓手，像极了波斯教常用的“钉中细刺”！
透骨钉上刷了黑漆，能够完全杜绝反光，又耐腐蚀。然而这种黑漆的原料十分珍贵，是从深海中大王乌贼的墨汁中提炼，非常人所能负担。
程柔上前，欲与对方交手探查底细。黑衣人却是十分自信，等程柔临到近前了，他才闪避。
黑衣人身法像极了游鱼，迅捷、光滑。他极力避免与程柔正面交手。一旦程柔靠近便迅速后退，却又不愿绕出她视线之外。
程柔注意到对方在将她往一个方向引，因此停住脚步，刻意不去。对方每跑几步便射一次暗器，似是为了激怒她。
他对熟稔船间地形，又是个爬船的好手。往往程柔快要抓住他时，又被他钻进不知哪里的窗玄或船洞，再一次逃脱。
程柔问道：“阁下是打算在这船上玩躲猫猫吗？”
对方并不应答。看来，他确实是个不该出现的人。
说话间程柔已在船侧的一个小小的木刻凹痕中站定。这个凹痕极小，又因沾了海水而湿滑，对方没料到她能在此立足，便失了防备，被程柔右袖中飞出的一粒石子击中。
他闷哼一声，顺势落进身旁的窗户中。
那是船舱的位置。如果里面无人，进去无妨；如果里面有人，见到了匪徒恐怕处境危险。
程柔自然不能眼看着这样的事发生，于是紧跟他翻进了船舱。
眼前被十分刺眼的强光一晃，程柔下意识伸手遮挡。还未能睁眼，便听见棍棒打来的风声。程柔旋身踢扫，听见棍棒便连着人齐声飞出。
程柔勉力睁眼，一盏灯笼几乎是晃到了她脸上，里面的火烛冒着黑烟，在熏她的眼睛。房中船员手持鱼叉船桨各色武器怒目而视。地上躺着几人，棍棒散落，哎呦呻吟。
身后的窗户被两个船员架棍封拦。面前为首的一个中年大汉手持鞭绳，道：
“终于抓到你了，你这妖女！”
“是那黑衣人故意为之！他现在在哪？”程柔心道。环视四周，愤怒的渔民堵得很密，哪里还见得到那黑衣人的影子。
“你们一堆人守在这里，就没发现除我以外的人在你们船上游荡？”
“胡说八道！这里除了你，就是我们船上的人。你若能当着我们的面大变活人，才算是你的本事！教主说得不错，就是因为你这妖女作祟，才让我们的渔船接二连三的出事！快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分明是方才那个黑衣人的目的。他将船凿坏，再嫁祸于我。他一定是波斯教的人。”程柔心中思忖道。
程柔目力所及绝无错漏，那人千真万确翻进了这扇窗户。船舱里为了容纳众人，已将器具全数搬空，那人没有藏身之所，必然是混在这些船员之中！
程柔扫视一周，希望找出与方才那名黑衣人身量相似者。可是，这里年轻的船员全都身材精瘦，与那黑衣人十分相像。
对方既然敢出此险招，必然是有备而来。程柔一无所获。
“把她抓起来，送给村长发落！”船老大道。
“各位，此事确有误会。若论有人作乱，那是好几天前就发生的事。可是我今日才抵达此地，这是证明我行迹的通关文牒。”程柔道。
“余少爷，我们都不识字，麻烦你来看看！”船老大向着身后右角喊道。
“诶。”见余弘帆上前，程柔心中惊异。他怎么在这里？他的任务呢？
余弘帆笑容温朗，抱拳道：“程女侠！”
而后他对船舱众人道：“按这文牒上所写，她确实是今日才到达怀远县内。”
“就算如此，女人的脏身子到了船上，触怒海神，我们也不能饶过！”
“你为何私自登上我们的船！”
“滚出去！”
船夫们高举鱼叉和橹，后面又有人高叫道：“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打伤我们的人，必须狠狠教训她！”
“各位，你们船上有贼人游荡，我是好心捉贼，被他引到此处。原委我已说明，你们何苦敬酒不吃吃罚酒？”程柔道。
言毕她便后撤。两个堵住窗户的船员下意识地瑟缩。程柔袖中花飞出，未待众人看清，那两个船员便扑倒在地，程柔脚蹬窗框留话：
“出海之前，仔细检查一下你们的船底，说不定已经被人凿成筛子了。”
言毕，她跃出窗外，施施然而去。
夜里的海风最为刺骨，程柔湿衣未干，走在海岸上冷得发抖，腹诽道：
“这里的女人真忙。要持家、要生孩子、要捕渔网、要搬海货，不准上船，船沉了却得背锅。要是真有这么大能耐触怒海神，干嘛不把这些男人全沉海！”
“姐姐！”程柔听见身后惠兰的呼唤声。
“你怎么在这里？已经这么晚。”
惠兰低下头陷入沉默。程柔看见她右脸颊上还有一道掌痕。
“你家里人打了你？”程柔俯身问道。
“我才没有家人！他们只和我哥哥是一家人！连我嫂子都不算在里面。我的嫂子，病得要死，刚流了孩子，还要干活，还要挨打！我看不下去，劝了几句，我娘却说，明年初就要把我也嫁出去！”
惠兰越说，声越哽咽。眼泪止不住地掉，却不愿意发哭声，抽噎道：“我想去找巧姑，可她娘不许她见我·····”
程柔心中叹息，把惠兰揽在怀中，任她倚靠在自己肩头，道：“巧姑虽然出不来，但她心里一定很念着你。今晚姐姐可以陪你。”
惠兰点点头，引着程柔穿过村间小道，来到一个小庙。那小庙年久失修，但屋顶墙垣尚未有大的破陋，足以遮风挡雨。
小庙正中供着一个小小的妈祖神像，旁边亮着烛火。
“这是我和惠兰常来的秘密地点。”惠兰道。那烛火快要燃尽。惠兰走上前去，从神案下取出一段红烛，续上了妈祖的供奉。
“你们这里都信奉妈祖娘娘？妈祖娘娘是不是很慈悲？我曾听闻，她原本叫林默娘，因修行功德羽化成仙？”
“我和巧姑姐只信妈祖娘娘。妈祖娘娘是女神，只有她才会懂我们的难过。可是去年来了那些波斯教徒，他们说妈祖娘娘因为怜悯凡人，违背了天规而被天帝处罚，功力消散。所以现在要拜海帝神。但是我不相信。”
“所以现在的祭礼，都是在拜这位海帝神吗？”程柔柔声问道。
“大部分是。我们也拜妈祖娘娘，希望她早日回归。但还没起作用。海帝神远没有妈祖娘娘慈悲，他要的东西多。我们现在，每户人家每个月最少要供一贯钱，供的越多说明心越诚。我家都快付不起了······不然，我娘也不会那么急要我嫁人。”
“要是出不起这贡礼，会怎样？”程柔道。
“出不起就向庙里赊账，砸锅卖铁。总之不能不出的。没有得到海神祝福的鱼，即使捕来也不能卖，如果不能卖鱼，就更加没有钱了······”
“姐姐，你说，妈祖娘娘是不是真的陨落了？她会保佑我和巧姑吗？”
“妈祖娘娘会保佑你们。但是她也会说，真正的神在你们心里。当你们足够勇敢，足够坚强地去改变这一切的时候，你们心中的神就会显化。”
巧姑倚在草垛中睡着了。程柔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休憩。妈祖神像前的红烛闪烁着暖光，撒在二人身上。
忽而，程柔听见门口的响动。有人来访！她提剑出门，迎来一股直逼面门的剑风。
那剑风极其锐利霸道，逼得程柔眼睛发疼。她将烧天挡在面前迎敌。来人收回剑，旋身后退道：“怎么是你？！”
她听清了对方音色。这时对面突然撤力。为免误伤，程柔也立刻后撤，疑惑道：“怎么是你，陈羽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