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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张崖 ...

  •   往后的一个星期,韩越之就住在尹若寒那里,白天在道场下棋或者听课,晚上回去,还会和尹若寒下一盘,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坐在一起复盘。有那么两三天,杨文晴许洁和陈晨也加入他们,对于他们来说,陪韩越之这个新手下棋倒是有些缓和赛前紧张的情绪,夏锐翔看在眼里,偶尔韩越之和人对局,他会漫不经心站在一边,时不时点上一下。
      时光匆匆而过,先是夏锐祥带着杨文晴和尹若寒离开,再是许洁和陈晨结伴去北京比赛,韩越之觉得道场一下子空荡荡的,人少了,心也觉得不踏实。好在白天的时候夏夫人会过来看着,韩越之跟在她身旁,帮她打点。
      夏夫人是很喜欢韩越之的,老夏的这些徒弟,秉性纯良,诚实好学,尤其是韩越之,小小年纪却懂得照顾别人,热心帮忙,确实是个好孩子。
      偶尔有结伴而来的棋友,碰到没有搭档的,夏夫人总是鼓动韩越之和他们对弈,笑着说不要钱,一开始韩越之死活不肯,但是夏夫人说这是老夏的意思,韩越之就高兴同意了。
      因此这十来天,韩越之每天和不同人下棋对弈,他的棋力增长很快,有天分到底是有天分,定石娴熟,也能勉强官子,并且错误很少,虽然下法幼稚,而且速度有点慢,不过十盘里倒还是能勉强赢一局,这让韩越之很高兴。过来道场下棋的棋友,很多都是业余高手,听说他刚学棋,也乐于指点,每每韩越之用心听了,晚上回家还要自己琢磨一遍,省的忘了。
      就这样,连续二十天不断下棋,韩越之感到他已经摸到了那扇古老的门扉,他仿佛能够从门缝里窥见里面的花草树木,里面的山石楼台,还有那让人摸不着尽头的迷宫。
      日子到了开学前的最后一天,韩越之很留恋每天下棋的生活,收拾好东西一早就来到道场。夏锐翔带着弟子们在北京搏杀,争取那少得可怜的定段名额。
      这时刚八点多钟,韩越之来得早,此刻整个道场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看书,阳光很好,一本定石他看得兴起,顺手拿起桌旁的棋罐打谱。
      店里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一片安然。
      “哦小朋友,只有你一个人在?”一个慈祥的声音响起,韩越之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
      “您好,有什么需要的吗?”韩越之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爷爷笑嘻嘻站在门口,赶忙放下手里的书:“您请进,如果下棋请您自便,如果找夏老师,他在北京,过几天才会回来。”
      老爷爷背着手踱着步子,眼睛在道场里上下打量:“你们老师不在啊,”他抖了抖白花花的眉毛看向韩越之,“就你一个人看店?”
      韩越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夏阿姨今天有些事情,会晚点过来,我起得早,就先过来打扫,您有事吗?”他有些紧张,这个老爷爷不会是工商局的吧,不会以为夏老师雇佣童工吧……那怎么办啊!?
      韩越之紧张了,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这个看着神神叨叨的老爷爷要干什么。
      老爷爷穿着白色对襟唐装,看着挺飘逸,他抚了抚衣服下摆,坐在了韩越之面前:“看围棋书呢,哦?看的是定石?学了多长时间了?”
      总不能把客人轰出去,韩越之索性也坐下来,把摆在棋盘上的棋子收好放回棋罐里:“六月开始的,我学得晚,现在还处在感兴趣阶段,老是想看书。”
      那个老爷爷笑了笑,眉毛跟着表情动,怪有意思的:“小朋友兴致很高嘛,要不要和老头子来一盘?”
      一说要对弈,韩越之眼睛都亮了,但片刻有迟疑了,阿姨又不在,他不好自作主张。
      仿佛知道他想什么,老爷爷继续蛊惑:“下一盘吧,我水平很高哦,我可以指导你。”
      韩越之深吸一口气,把白棋推过去给他,然后摸起一枚黑气,点头:“来吧。”
      “让先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老爷爷自言自语,然后看着韩越之下第一个子,小孩子的手发已经初见端倪,拿起棋来有模有样,还不错。
      老爷爷接手很快,韩越之不得不跟着提高速度,渐入中盘时,时间还不到九点,店里仍旧只有他们两人,白衣服老爷爷气定神闲,而他对面的小朋友却满头大汗。
      老人的白子在一开局就攻势迅猛,步步压迫黑子的开局,韩越之没有办法,只能勉强接招,以最短的时间寻求最保险的落点,中盘看来白子虽然攻势了得,但却又在边角都占领了大片优势,黑子可怜地维持着并不牢靠的阵地,局势一目了然。
      韩越之要咬牙,用衣袖子蹭了蹭额际的汗水,右手已经深入棋罐中,捏出一个黑子,努力维持已有领地,气定神闲的老人挑了眉,看着低头认真的孩子,赞许地点了点头。
      棋局结束的很快,还没到终盘,韩越之就再也没有能落子的地方了,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笑了笑:“我认输了,老爷爷您真厉害。我根本无力招架。”
      老人的棋和他本人形象有千里之别,韩越之自学棋以来,所有跟他对弈之人,皆都温和渐进,往往一盘棋里,指导谦让居多,韩越之一直下得顺手,却难料今日被狠狠宰割,大龙屠得体无完肤,韩越之这个人,越是输就越是不服气,从此只有对于围棋的偏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连他自己也很是惊讶,这都是后话了。
      “老头子我姓张,单字一个崖,小朋友,下得很好了。”张崖伸过手去拍了拍韩越之的头:“输一次,就记住一次,怎么输的,为什么输的。然后将来,再也不要输在同一个错处。”
      他复又笑了笑,面上满是欣慰:“我们已经老了,没想到小一辈倒是人才辈出,还真是羡慕小夏,好孩子都被他招了来,呵呵,唉,小朋友,记住我的名字,你想着将来有一天,也能这般痛宰我,加油吧。”
      张崖说完,背着手,哼着小调走了,韩越之坐在原位,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睛却是晶亮的,看向围棋的时候,和以前再也不同。我已经推开了这扇大门,他对自己说。
      下午的时候,他告别了夏夫人,坐上了回家的公车,他书包里带着几本厚厚的棋谱,有名人战的,天元战的,还有三星杯,应氏杯等等大赛,开学后他就初三了,会非常忙碌,也许不能时常过来下棋,但是也不能减缓前进的步伐,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赢李慕,而且他希望那一天越早越好。
      初三的课业果然很紧,周六是要上课的,偶尔周日还有加班补习,韩越之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学习成绩下降,因此只能利用每一分时间,看完书写完作业,然后再看棋谱,这些比赛的预选赛,决赛都是世界顶级赛事,因此韩越之大部分都是看不懂的,他只能慢慢来,几天看一个,然后反复打谱揣摩。
      因为动脑过度,韩越之瘦了许多,韩妈妈给他做了各种补品,他吃的多,却没长肉,短短一个月,倒长高了。
      韩越之倒也不觉得累,他觉得每天都很充足,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很满足和骄傲,他能准时完成自己给自己定的学习任务,包括课业和围棋,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并且坚持乐此不疲。
      定段赛已经结束了,尹若寒和杨文晴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初段,两人都十三战全胜,以十七岁以下组第一名,和女子组第一名晋级,夏锐翔简直高兴的冒泡了(尹若寒原话),每天在中国棋院甩着把扇子瞎晃悠,逢人就显呗两句。每个弟子都这么给他长脸,他觉得没有比这再好的事情。
      其实尹若寒胜九场稳赢以后就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自己和师姐的喜讯,然后八卦一番。比如师兄一看到师姐就叫她晴晴,然后僵着脸跑走。比如那个李九段的弟子王一白考试前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上吐下泻起不了床,在医院打了好几天点滴,无缘今年入段。
      韩越之本来听到这里,还想起李慕,然后甩甩头,他肯定明年就会去入段,要早早甩开自己了。
      到了初三,班里的气氛就有些紧张,课间也没那么多同学打闹,不是写作业,就是趴在桌子上抓紧时间睡觉,韩越之从小精力旺盛,每到课间,就都是看书写作业了。他偶尔抬头看向李慕,他坐在班里最前排,偶尔上课的时候,韩越之的目光会飘到他身上,看他聚精会神的听课,腰板挺得很直,他就老是想笑。
      他偶尔会看着他的后脑勺短暂发呆,然后天马行空地想上一些没谱的事情,比如李慕的头发又短了,还是他以前的偏分短碎好看,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倒是挺可爱的。比如李慕的耳垂很大,韩越之想不知道软不软,妈妈说过,耳根子软怕老婆,也许将来李慕会怕老婆吧,韩越之想,然后又想发笑。
      学习繁重,还要兼顾学棋,韩越之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虽然他乐此不疲,但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他自己不知道,每天这样偷偷观察李慕,然后想一想有趣的事情,也其实是在调剂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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