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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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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回笼,祝温凉从昏迷中醒来,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轻微的颠簸,还有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他正被人稳稳抱在怀中,御剑而飞。
“是不是很疼?”感受到他苏醒,明渡立刻低头,“师尊,再忍一忍,到了安全之处我便为您疗伤。”
祝温凉没有说话,肩膀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止血,似乎是被一道温和的力量封住了。他静静端详明渡的脸,这张脸俊美无筹,此刻却难掩疲惫,唇色浅淡,眼神却很明亮。
一丝清冷、若有若无的气息窜入他鼻尖,是冷梅香。
这气息如同一个流窜的光点,裹着一片模糊的记忆碎片撞入他脑海。
记忆中,他手里拿着一枚莹白无暇的白玉发冠,正亲手为身形单薄的少年戴上。那少年缓缓抬眼,面容青涩,表情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以及几分深藏不住的眷恋。他很开心地笑了,“谢谢师尊。”
这短暂的画面落在祝温凉空茫的胸口,让他如同抓住了什么般,将那段记忆捧在心间反复品味。
那魔尊是想挑拨离间,可明渡又分明隐瞒了什么,他究竟在隐瞒什么?
思绪纷乱间,他们飞至一处寂静山峰上方,这山青翠如黛,氤氲着稀薄灵气。明渡按下剑光,落在一处幽静的竹林。
明渡横抱着他,踏过一条被落叶铺满的碎石小径。
竹叶摩挲之声如天然雅乐,隔绝尘嚣,自成一方净土。
竹林深处,是三间朴素的茅屋,以湘妃竹搭建,浑然天成。屋顶爬着青藤,开出零星小白花。
“这里......”祝温凉呢喃,这里的一草一木让他感到熟悉又安心。
明渡抿了抿略苍白的唇,低声解释,“这里是师尊曾经的居所,清安居。”他抱着祝温凉,脚步沉稳地推开虚掩的木门。
屋内陈设简洁,仅一桌一椅,一床榻,打扫得很干净,窗明几净,空气中有淡淡的竹香,桌上还摆着摊开的宣纸和砚台毛笔,砚台里搁着一块墨条。
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都会推门而入。
明渡小心翼翼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取来水和伤药,“师尊,我这就为您处理伤口。”
祝温凉虚靠在塌上,环视这间屋子,觉得熟悉中又有些莫名的陌生感,一些地方让他感到有些违和。
明渡俯下身,动作轻柔地解开祝温凉肩头被血浸透的衣物,露出那道被魔气侵蚀、皮肉翻卷的可怖伤口,眉头紧紧蹙起。
他先是沾湿软布,专注地清理掉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又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将药粉均匀撒在那伤口上。
药粉接触伤口之处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祝温凉看着明渡近在咫尺的脸,冷梅暗香再次幽幽萦绕,这人凌厉的面容与记忆中那少年的欣喜笑容重叠。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明渡。”
“弟子在。”明渡动作一滞,没抬头,只低应一声。
“这座仿造的院子,这里的一切。”祝温凉目光再次扫过屋内陈设,语气平静无波,“还有百年前的旧事......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明渡拿着药瓶的手猛得一颤,身体骤然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一瞬,涩声道,“师尊,你会想起来的。”
“那些记忆,太疼了......晚些想起岂不是更好?”
窗外竹叶沙沙。屋内,祝温凉沉默了半晌,“好,既然你不愿说,我便不再逼问。只是你要知道,有些东西纵使闭目塞听,也终有面对的那一日。”
“......我知。”
上好药,明渡便踏出房门,“师尊在此处休息,我去为您做些吃食。”
没一会,一阵饭香从充作厨房的竹屋飘来。祝温凉循着香味走去,见明渡正专注地守着灶火,灶旁是已经做好的三个菜。
“师尊怎么下床了?您现在不宜四处走动。”
“无妨,你以前...”祝温凉靠在门边,声音里带着不确定,“常做这些?”
明渡背影一僵,缓缓转身,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师尊想起来了?”
“不是想起,”祝温凉摇头,“这香味很熟悉。”
没一会,三菜一汤便被端上了桌。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动。
祝温凉忍不住赞道,“你这厨艺真不错。”
明渡低头笑道,“都是师尊教导有方。”
莫非他的厨艺全是师承自己?祝温凉心念一动。接下来的日子,祝温凉在清安居静养,明渡每日都会准时来为他换药,每日为他做可口的饭食。
他自告奋勇想亲自下厨,却被明渡神色诡异又坚定地拒绝了,说是他的伤口未愈不宜劳动。
终日闲来无事,他便在这山间漫步,发觉此处不止清安居一处院落。
紧邻清安居竹屋的,另有一间朴素的小竹屋,像是主屋沉默的影子。两者近得抬眼便能望见彼此帘内灯火。
他曾迈入那件小屋,发觉这屋子布置堪称简陋,除一床一桌一柜外,几无他物,透着苦修般的冷硬气息。屋前有一大片夯实的空地,是明渡的练剑场。地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剑痕,其中几道深可见底,边缘焦黑。
除了他与明渡比邻而居的小院,山上还有两处院落。
在一片向阳的翠竹坡上,还有一座以白纱与竹木构建的雅致小院。另一处清幽的断崖旁,是一栋精巧的三层阁楼,视野极佳,可俯瞰云海日出。
一日,祝温凉走上那处断崖,立于阁楼之上,望着远处云海于他脚下缓缓流淌,金色日光穿透薄雾。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侧空落落,仿佛理应有一个人与他并肩而立,共览云海。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祝温凉知道是明渡,这处山峰除他们二人再无人迹。
祝温凉没有回身,只是举目向下望,这几处院落靠得很近,彼此相连,似是相互依偎。他的声音似是自语,又似询问,“明渡,这两处院落......曾经,还住着谁?”
“翠竹坡上是师姐鹿眠的居所,而此处,是师叔奚洺止的居所。”明渡艰涩回应道。
昔日的天行宗既已覆灭,那这浩然峰上的一草一木,自然只能是明渡亲手复刻。这百年来,明渡便是一个人独守着这些空寂的小院,活在过去的影子里?祝温凉不深敢想。
他住在这里越久,就仿佛触碰到了更多过去。在熟悉环境的刺激下,温暖记忆碎片总是不时闪现。
不漏风的屋子、阳光味道的棉被、煮沸的热汤、模糊的笑语欢声、少年明渡清亮的眼眸......他愈发确信,明渡的确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徒弟。
清安居的三间竹屋一间供他休憩,一间是厨房,而剩下的一间则充当藏书阁。
一开始祝温凉觉得叫它藏书阁有些夸张,这顶多算是一间藏书室,但是进入后却发现内藏乾坤,小竹屋内是各式各样的典籍和功法,而屋子地面的中央,是通往地下的一扇暗门。
祝温凉顺着木梯而下,眼前豁然开朗,竟是间几位宽敞的密室,心法和秘籍数不胜数,甚至有许多奇闻异志,角落里甚至还堆着一大箱书。与其他典籍格格不入,大部分都被火烧过,纸张残破,焦黑卷曲。
祝温凉随手拿起一本,仔细辨认清楚封面上的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皆是些凡间市井间流传的白话文话本,诸如什么《仙尊榻上劫》《冷仙君凡心动》《魔尊的落跑新娘》《帝尊的掌中雀》......
书页暗黄发脆,祝温凉忍不住一本本翻看,露出无奈的表情,可片刻后又转为茫然,心口蓦地一痛。
他将话本轻轻放归原处,指尖却无意间擦过一枚被丢在箱子里的玉佩。这玉佩触手微温,上面残存的微弱灵力似乎属于他自己,对他的触碰产生微弱的共鸣。
他将那玉佩妥帖收好。
随后,他还发现了一本关于神魂稳固与禁忌复活术的手札,笔迹劲瘦有力,锋芒毕现,应是明渡的字迹,其中几页被撕去。想来百年间,明渡为了复活自己,深扎在这藏书阁中,苦心钻这逆天而行的渡魂禁术。
兴许是白日里找到了自己的旧物,触动心绪,夜里他被困在了旧梦里,这次,那记忆不再是一闪而过的温馨——梦中是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和凄厉至极的惨叫,他茫然无措地立于火海,手里提着一把长剑,浑身战栗,他失魂落魄提起那剑,却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破了音的......
“师尊——!”
祝温凉从梦中猛得惊醒,额间沁出细汗,心脏狂跳不止。恍惚间,他感觉一双手轻柔为他拭去冷汗。
“做噩梦了?”明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祝温凉适应了昏暗,才看清明渡就静默地站在他床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你在我房中待了多久?”祝温凉轻声问,声音还带着梦魇后的沙哑。
明渡在黑暗中沉默片刻。
“弟子睡不着,忍不住想来看看师尊是否安好,师尊恕罪。”
等到明渡离开,祝温凉伸手摸向枕下那枚玉佩。
这枚在藏书阁找到的玉佩,近日来对他灵力的排斥愈发明显,仿佛在渴求着什么不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