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信笺》一泪茄

6、第六章

　　消毒水味，难闻。

　　夏茴转醒睁眼，入鼻就是医院特有的酒精消毒味，刺鼻。他不住地皱眉，讨厌这个味道。

　　夏茴小时候体质差得要命，经常不是半夜发高烧，就是起痱子。那会儿不夸张的说，除了家，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医院，最常闻的味也就是医院的酒精消毒水味，他现在一闻，被针扎得嗷嗷哭的记忆涌上来，心里就发怵。

　　夏茴环看附近，他正扎着吊瓶，在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输液室。耳旁叽叽咋咋的，有个小孩晃着腿，喋喋不休地和一旁的女人说话。

　　少年，没瞅见你妈都不乐意搭理你了吗？没点眼力见啊。

　　也许是夏茴的目光太直白，女人也察觉到了，一掌拍小孩背上让他安静，小孩跟鹌鹑一样缩住了。

　　夏茴收回眼，不经意扫到门外儿科的挂牌，没忍住笑。

　　笑着笑着瞥见老妈从拐角出来了，夏茴立刻装虚弱道：“妈。”

　　林知泉过来先是看了看瓶子，又给他掖掖毯子，“茴茴，好点没？”

　　“好些。”夏茴道。

　　“昨晚你又烧又吐的，把我和你爸都吓坏了。”老妈拍拍胸脯，“差点以为你肠胃炎又犯了，还好只是受凉感冒。”

　　夏茴悄悄松口气，突然听老妈声音拔高，“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跟有漾疯玩去了的？一回来就烧。”又直接堵口，“别给我找借口，我要听实话。”

　　夏茴一直都觉得他老妈的第六感忒准了些，“还能干啥，就钓鱼……”

　　“钓鱼能发烧啊？你下水搁水里钓的啊？”

　　嘿，老妈你还真猜对了，不过不是鱼，是个漂亮娃娃。夏茴摸鼻子想。

　　林知泉知道夏茴一心虚就摸鼻子的习惯，当即眼刀一刮，提起夏茴一侧耳朵就喋喋不休道。

　　疼得夏茴直喊错了错了，求原谅。“妈，我现在是伤患。”

　　“伤患又怎么样，我看你是小时候来医院没来够，现在又想了！”林知泉瞪他。

　　“哪能啊，我恨不得躲着走……”夏茴揉耳朵嘟囔。

　　“行了，你爸要上班就走了，现在肚子饿不饿？我去买早餐”老妈起身问。

　　夏茴这会摸出手机随意翻翻，先领了吴有漾昨晚发的红包，摇摇头说没胃口。估计昨晚吐狠了，他妈也怕硬吃伤胃，摇摇头走了。“那你乖乖输液，我一会儿回来。”

　　输液的那只手一动就回血，夏茴干脆把手机放扶手上，单手打字给吴有漾。

　　-发烧了，在医院挂吊瓶。

　　没想到对面秒回。

　　-我艹，是不是昨天下水烧起来的？市中心那家吗？我来找你。

　　夏茴诧异一下，下划屏幕，6：50，吴有漾这家伙居然秒回。

　　-对，你起这么早？

　　没回，估计骑车呢。吴有漾一骑车就不看手机，他说自己这是有安全意识。

　　夏茴没由来的困了，顺从着闭眼，周围的一起在感官带变得越来越来越模糊，就好像自己掉进了虚空的方盒子中，声音隔绝在盒子墙外，只剩他一人。

　　-

　　被人推了推，夏茴迷糊睁开一条缝，吴有漾的大脸近在咫尺。夏茴手指抖了下，推开他的脸摸手机，7：25，才半小时多点。

　　“夏茴，听林阿姨说你昨晚吐可惨了，哗哗吐啊。”吴有漾夸张地掐住脖子，做呕吐动作，“你现在好点没，我刚来时，护士又给你换了瓶满的。”

　　“听我妈说？我妈人呢？”夏茴问。

　　“这会儿已经走了，说有事，让我到时候带你回家。”吴有漾虎牙露出来，“回家玩不玩Switch？”

　　夏茴打开聊天框，果然老妈给他发了消息，又转来笔钱，备注为休养费。他就喜欢老妈这点，乐滋滋收钱，甜腻腻地发了句谢谢妈~的语音条。吴有漾在旁边颤了颤。

　　夏茴转头回，“玩呗。”定睛一看扶手还立着一碗粥，提过来。

　　小米粥，还是温热的，挺香。

　　“你买的？”夏茴问。

　　吴有漾摇头。

　　“我妈买的？”夏茴又问。

　　吴有漾表情空了一下，又摇头，“我来的时候就搁着了。”

　　夏茴低头喝了口，不凉不烫，不甜不淡，刚刚好。胃被慈润了，很舒坦，很疑惑，究竟是谁？

　　两人在等吊瓶滴完的期间玩起五子棋打发时间。吴有漾玩五子棋都能左右脑互博起来，刚下完一步，三秒之内反悔，夏茴说悔棋无效，他就撒泼。最后夏茴还是以5比1的好成绩完胜吴有漾这菜鸡。

　　“再来最后一局！”吴有漾拽住夏茴的毯子。

　　“再来十局你也赢不过我。”夏茴抽回毯子，吴有漾捂脸假哭。

　　……没眼看。

　　夏茴抬头看了看，冲护士招手，指指空瓶：“姐姐，没了。”

　　护士过来取下瓶子，又按上针身，提醒夏茴摁紧胶带，一拔，“可以了。”转身又去忙别的。

　　夏茴站起伸个懒腰，冲假哭的那人打了个响指，“走，回家打游戏。”顺带拎起半碗凉粥就进扔进垃圾桶。

　　-

　　吴有漾来夏茴家跟回自己家一样，鞋一脱，直接奔向夏茴的卧室。夏茴拎着拖鞋刚来房门口时，看到的就是吴有漾已经翻出他的Switch手柄，盘腿坐在电视前方，还冲他拍拍旁边的空位。

　　夏茴走进放下拖鞋，盘腿坐下，接过手柄。

　　“玩啥？”夏茴问。

　　“上次的双人成行还没打完。”吴有漾回。

　　夏茴打开界面，点开存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闯过几关后，吴有漾随手提起可乐灌了口。夏茴迟疑片刻，还是开口：“昨晚的奶茶钱，我没付。”

　　吴有漾成功顿住，疑惑的转头看夏茴，“啥意思？”

　　“不是你，也不是宋池雨。”夏茴回忆，“老板说是我朋友付好了，但是还能有谁帮我付？”

　　吴有漾本来就大的眼睛一瞪：“你是说有个人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跟着我们？”

　　夏茴挑眉，居然听懂暗话了这小子，笑道：“对。而且我猜早上的粥也是同一个人送的。”

　　吴有漾突然发出巨大的咳嗽声，像是被吓懵了。

　　“那那，那怎么办？万一这人图谋不轨……”

　　“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夏茴摇头，“总之，这几天我先在家养病，不出门了，刚好可以把作业写了。”离开学就半月了。

　　吴有漾一听夏茴不出门，脸跨地上去了，转念又想夏茴现在也确实状态不好。

　　“那我来你家一起写。”吴有漾说。

　　“行。”夏茴点头。

　　两人又玩到中午夏茴爸妈回来，吴有漾顺便蹭了顿午饭，吃得不亦乐乎，林阿姨的厨艺比他妈好的可不止一点半点。

　　接下来几天里，夏茴不是吃就是睡，要不然就等吴有漾上门来同他一起完成暑期作业。吴有漾这人让他做理科，他比谁都乐意，但一让他做文科，嚎得比猪都难听，烦得夏茴差点把他赶走。

　　夏茴和他学科刚好互补，本来夏茴还指望吴有漾能指导几番自己的数理，结果吴有漾跟二傻子一样指自己说自己只会写，不会教。不能指望这个单核生物，夏茴就只好请教亲亲帮，果然亲亲帮就是最棒的！

　　吴有漾把卷子举过头顶，半响一松手，卷子轻飘飘落回桌上，露出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吴有漾绝望抱头，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我靠这是人能写的吗啊啊！诸葛老儿，你害我害的好惨呐！”

　　夏茴一伸头，出师表，“有漾老兄，加把劲啊，写完这卷子后头还有三张呢。”他大拇指指向床上叠着的卷子。

　　吴有漾“哐”一声砸书桌上，看起来人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夏茴被戳中笑点，眼泪都出来了，拿笔尖戳他后背，“喂，快写啦。”

　　房外传来大门开启的声响，夏茴开门看，果然是老妈回来了。

　　林只泉弯腰取出拖鞋，听动静抬头瞅了眼夏茴，“我回来啦。”顺带提起手边的一篮水果递过去，说道：“茴茴，这是你朋友给你的。”

　　夏茴顿时感觉手脚开始发麻，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身体各处蔓延开来。朋友？又来……

　　“妈，是半路回来的时候，我朋友给的吗？”他听见自己这样问。

　　林知泉放下背包，向沙发走去，“不是，就放在家门口的，那不是有张卡片么，慰问你的，不过没署名。”

　　夏茴握紧篮把，“是吗？我看看……”拿起卡片，上面是工整娟秀的字体，只有短短几字：你生病了，我很担心。

　　明明是关心的字句，夏茴却没由来得感到眩晕，字变成了蜿蜒的蛇，缓慢爬上他的手臂，包裹他的脖颈，肆意舔舐。冰凉的麻意布满后背，一种被未知盯上的恐慌。

　　林知泉正打算倒茶，就听“哐当”巨响，果篮被重重砸在餐桌上，视线往后只能看见一抹衣角。

　　夏茴跑回房间时差点原地摔，他扒拉起吴有漾，气息不稳。

　　吴有漾抬头一楞，“干啥呢？急了忙慌的。”搀住险些滑倒的夏茴。

　　“我妈说有朋友给我送了果篮放在门口。”夏茴表情略古怪，一知半解的话让吴有漾有些楞，没一会儿，他瞪大眼。“什么鬼？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吴有漾非常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但很遗憾，他看见夏茴缓慢点了点头。

　　”我靠，不是吧。到底谁啊?搞恶作剧吗？”

　　夏茴不应，这样暗戳戳的行为对他没有造成实际影响，反而都是关心他而做出的，可被一个不愿意坦白自己姓名的陌生人这样关心，是很瘆得慌的吧。

　　吴有漾思索片刻，一捶手，“不会是徐范冉吧，她不是喜欢你吗？”

　　夏茴却摇头，坚定道：“不是，她字不是这样的。“又轻捶了吴有漾肩膀，”不要误解人家，我们只是前后桌关系。"

　　吴有漾撞了撞夏茴，“哎，这也不是误解好不好。“他瞅了眼自己这个十五年的发小兼死党。

　　嗯，眼睛很漂亮，鼻子很高，嘴巴也总翘着，让人看了就喜欢的模样。吴有漾心里嘀咕，明明就是人尽皆知的事。

　　这个年级的女孩许是在青春恋爱电影或小说中受到启蒙，情窦初开，对着想象中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很是憧憬，但身旁一群大脑干瘪，毫无浪漫可言的臭男高中生，实在是没办法做到不嫌弃的。

　　吴有漾在某天得知自己也被班上女生归为”臭男高中生“时，他是非常不赞同自己大脑干瘪这一评价的，爸妈还有夏茴就总说他是水做的，那脑子肯定就不干瘪啊，总得被水滋润吧，非常有理有据。

　　吴有漾把这个理由说给宋池雨听，没想到宋池雨干笑两下，重重拍了他肩两下。吴有漾没咋理解这动作的涵义，他也没纠结啥，他比较好奇他那两个朋友的风评。

　　结果就是宋池雨一般，而夏茴好评连连。吴有漾都有些惊了，但又有些理所当然，他兄弟当然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