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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晴窗昼永,闲敲棋子落灯花 ...


  •   晨露还凝在窗棂的冰裂纹上时,沈灼棠已对着铜镜描完了额间的海棠花钿。晚棠正替她梳着堕马髻,手里捏着封粉笺,忍俊不禁:“小姐你看,二公主这字又飞起来了——说她被皇后罚抄《女诫》,指节磨得通红,让您务必去宫里‘搭救’,还画了只流泪的小凤凰讨饶呢。”

      沈灼棠接过信纸,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棠棠救我”,旁边那只所谓的“凤凰”翅膀张得老大,尾巴却像被踩扁的山鸡,忍不住笑出声:“灵溪这性子,怕是抄十遍《女诫》也改不了跳脱。” 她提笔在信尾画了只衔着书卷的海棠鸟,“告诉送信的小太监,让她安分些,我傍晚就进宫。”

      刚把信笺折好塞进袖中,廊下就传来谢砚之的声音:“什么事笑得这样欢?” 他穿着石青色杭绸长衫,手里拎着个锦盒,身后小厮捧着个半尺高的白瓷罐,“舅母新做的荔枝蜜膏,特意冰镇着,说是你爱吃的那口。”

      沈灼棠指尖点了点桌上的空茶盏:“还不是阿溪,昨日在御花园追兔子,撞翻了皇后的牡丹花盆,今日正对着《女诫》发愁呢。”

      “她呀,仗着太子殿下疼她,越发没规矩了。” 谢砚之打开锦盒,露出本蓝布封皮的《忘忧棋谱》,“先不管她,来拆这局‘双飞雁’,我昨日研究到半夜,总觉得有步棋不对。”

      沈灼棠执起白子,目光却落在那罐荔枝蜜膏上——蜜膏上浮着层玫瑰碎瓣,和每年夏天舅母送来的一模一样。母亲如今身子康健,只是常年礼佛,不大管这些琐事,便总托舅母照拂她的饮食喜好。小时候她贪吃,总把蜜膏蹭得嘴角发黏,谢砚之就坐在对面,慢悠悠递上帕子:“小馋猫,当心牙疼。”

      “表妹在想什么?” 谢砚之的黑子已落在星位,“再走神,这局你可就输定了。”

      沈灼棠回过神,白子轻巧落在棋盘一角:“在想,表兄何时变得这般好胜了。” 话音刚落,就见谢砚之的目光扫过她鬓边的海棠木簪,眼底闪过丝笑意。

      “说起来,昨日在翰林院,见着萧珩了。” 他落子极缓,“他托我问你,城西的荷花开了,明日要不要去泛舟?说那边新修了座画舫,视野极好。”

      沈灼棠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泛起薄红:“他自己怎么不来说?”

      “许是怕唐突。” 谢砚之笑了,“那孩子,对着刀剑比谁都勇,对着女儿家的事,倒像个没头苍蝇。” 他想起昨日萧珩在翰林院外徘徊的模样,明明手里攥着张画好的荷花图,却支支吾吾只敢托他传话,忍不住觉得好笑。

      两人正说着,疏桐匆匆进来:“小姐,萧小郡王派人送了样东西来,说是给您解闷的。” 说着呈上一个竹篮,掀开盖布,里面是只雪白的小兔子,耳朵尖带着点粉,正缩在铺着干草的篮子里啃胡萝卜。

      “萧小郡王说,这是他昨日在城外猎场捡的,见着乖巧,就想着给郡主解闷。” 送东西的侍从笑着回话,“还说……若是郡主喜欢,他明日一早就来接您去看荷花。”

      谢砚之挑眉,用扇子点了点那只兔子:“这倒比送玛瑙簪子贴心些,知道你小时候就爱养这些小玩意儿。”

      沈灼棠看着篮子里的兔子,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在军营外捡到只受伤的小野兔,是萧珩用草药替它敷了伤,还编了个竹笼给她装着。后来那兔子养熟了,总跟着她跑,直到冬天老死,她还哭了好几天。

      “替我谢过小郡王。” 她轻声道,“告诉他,兔子很乖,我很喜欢。明日……我会去的。”

      侍从走后,谢砚之落下最后一子,赢了半目:“看来这局是分不出胜负了,明日你要去看荷花,我可就不搅扰了。” 他起身整理棋谱,“对了,舅母让我给你带了些新制的香膏,说是防蚊虫叮咬的,夏天用正好。” 说着从锦盒里拿出个小巧的白瓷瓶,膏体是淡淡的海棠色,开盖就是清甜的花香。

      沈灼棠接过香膏,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心里却暖烘烘的:“替我谢过舅母。”

      午后的阳光透过海棠叶,在棋盘上洒下斑驳光点。谢砚之看着她小心翼翼把兔子放进竹笼,又往里面添了片新鲜的菜叶,忽然觉得,他这位表妹是真的长大了——眉眼间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日头偏西时,谢砚之起身告辞:“记得傍晚去宫里替二公主解围,别让她真抄断了手。” 临走前又回头叮嘱,“那兔子娇弱,夜里得放在暖阁,别让露水打着了。”

      送走表兄,沈灼棠回到书房,把兔子放在窗台上,看着它小口小口啃着菜叶,忽然觉得心里软软的。她铺开信纸,刚写下“明日荷花”四字,就见晚棠进来:“小姐,二公主又让人送了张纸条,说皇后让她抄十遍《女诫》,她的手腕快断了。”

      纸条上画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旁边写着“救我!” 沈灼棠笑着摇摇头,提笔在背面画了只挥着鞭子的小狐狸:“告诉你家主子,安分些,我傍晚就到。顺便让她把那本《北疆异闻录》带着,我正好想看。”

      晚棠刚走,疏桐端来点心,是盘海棠酥,层层酥皮里裹着豆沙馅,是沈灼棠爱吃的。“这是厨房新做的,说给小姐垫垫肚子。”

      沈灼棠拿起一块,酥皮簌簌落在碟子里,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她看书时,让丫鬟端来这样一盘海棠酥,说“女孩子家,吃点甜的,心就软了,不容易生戾气”。如今母亲虽在礼佛,却总让厨房记着她的口味,连豆沙馅里要掺点桂花,都记得清清楚楚。

      窗外的海棠树沙沙作响,篮子里的兔子打了个哈欠,蜷成一团白球。她忽然明白,日子就该是这样的——有表兄的关照,有朋友的胡闹,有心上人的小小心意,像这午后的阳光,不炽烈,却足够暖,稳稳托着每一步前行的路。

      夜色渐深时,沈灼棠对着铜镜换上素雅的襦裙——傍晚要去宫里,得穿得规矩些。镜中少女鬓边的海棠木簪闪着微光,她轻轻摸了摸,嘴角扬起浅浅的笑。

      明日要去看荷花,得早些起才行。她想着,把那瓶海棠香膏放进妆匣,又往兔子的篮子里添了把干草。

      这平平静静的一天,像颗裹着蜜的海棠酥,咬下去,全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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