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标记法则》SY姝妍

6、第六章 找一条……新的……

　　指针跳动后的暮光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半苏醒”状态。

　　街上的居民不再像提线木偶般整齐划一，他们开始交谈、争吵、疑惑地检查自己停滞了三天的生活——面包店老板发现烤箱里的面包烤焦了三天却还保持着刚出炉的温度，学校老师发现黑板上的板书停留在周三的数学公式，而日历明明显示已经是周六。

　　“时间被偷走了三天。”黎苑熯的星轨罗盘捕捉到城市上空紊乱的时间流，“现在它在缓慢地‘补回’那三天。但顺序是乱的——有些人记忆还停留在周三早上，有些人已经跳到周六下午。”

　　钟楼广场，十二人重新汇合。

　　谭荇昤将一卷泛黄的羊皮纸摊在喷泉边沿——那是从钟楼顶层带下来的仪式图纸。图纸上的符文复杂得令人目眩，但核心结构很清晰：十二个位置环绕祭坛，其中两个位置用金线和银线特别标注，正是“锁”与“钥匙”。

　　“时墨痕留下的不止图纸。”栀花璨补充，他手里拿着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怀表，表盖上刻着初代小队的徽章，“还有这个。他说……当我们意见无法统一时，可以用这个投票。”

　　“投票？”宋谕丞挑眉，“投什么？谁去送死？”

　　“不止。”谭荇昤指向图纸边缘的一行小字注释，“这里有第三种方案——不需要两个人完全献祭，只需要一个人成为‘活体封印’，将暗瞳之主的部分神格封在体内，用余生压制它。其余十一人作为辅助锚点，定期加固封印。”

　　元繁枧蹲下仔细看那行字：“代价是……成为活体封印的人，会逐渐被污染侵蚀，最终要么彻底疯掉，要么被同伴处决。而且，每隔二十年需要更换一次封印体，因为没有人能承受超过二十年的侵蚀。”

　　“也就是说，”陆隗颐总结，“选了这条路，我们这代人是安全了，但二十年后，我们的下一代——或者下一批‘被选中的人’——还得再来一次。”

　　林晗简靠坐在喷泉边缘，预知带来的头痛让他脸色苍白：“我看见了……如果选活体封印，二十年后会有一个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小队站在这里，对着同样的图纸做同样的选择。循环，无止境的循环。”

　　“那如果选前两种呢？”秦宫秋问。

　　“第一种，谭荇昤和栀花璨献祭，封印完成，暮光城恢复，但我们所有人……”林晗简顿了顿，“会忘记他们。就像初代小队，从记忆里被彻底抹除。你们能接受吗？忘记并肩作战的队友？”

　　“第二种，”谭荇昤接话，“我们拒绝，死战到底。初代队长说，我们有四成胜算。代价是暮光城可能毁掉一半，七万居民……至少死三分之一。”

　　广场陷入沉默。只有远处居民困惑的交谈声，和天空中那只时钟之眼缓慢转动的咔哒声。

　　那只眼睛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悬在那里，像在等待什么。

　　“所以现在，”洛宗秣打破沉默，“我们要投票决定……我们之中谁去当那个活体封印？”

　　栀花璨打开青铜怀表。表盘内部没有指针，而是十二个微小的凹槽，围绕着一个中心圆孔。

　　“时墨痕说，每个人滴一滴血在凹槽里，心里默念自己的选择——同意活体封印方案，或不同意。如果同意，再默念自己是否自愿成为封印体。”他解释，“怀表会给出结果。”

　　“这玩意儿靠谱吗？”唐浣离怀疑地看着那块古旧的怀表，“万一是暗瞳之主的陷阱呢？”

　　“初代队长用命留下的。”谭荇昤说，“信不信由你。”

　　初蓂禾突然开口：“我的莲华……对这块表有反应。”他手腕上的九心莲华手链正发出柔和的绿光，“它在共鸣。这块怀表里封存着非常纯净的守护意志，不是邪神的造物。”

　　有了治愈系的认证，众人的疑虑稍减。

　　“那就投吧。”宋谕丞第一个划破指尖，将血滴在其中一个凹槽里，“磨叽下去也没用。我先来——我同意活体封印方案，并且，我自愿。”

　　血滴落进凹槽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叮”声，然后融进青铜中，凹槽亮起淡淡的金光。

　　“你疯了吗？”林晗简抓住他的手臂，“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宋谕丞咧嘴一笑，“不就是慢慢变疯吗？我觉得我本来也不太正常。再说了，重力增幅这能力，疯起来破坏力应该挺大的，得有人看着才行。”

　　他这话说得轻松，但所有人都听出了背后的决绝。

　　第二个滴血的是秦宫秋。血滴落，金光亮起。“同意。自愿。”他说得简短，然后看向黎苑熯，“我的绝对防御有漏洞，但如果成了封印体，说不定能把漏洞补上。”

　　黎苑熯没说话，只是默默滴血。“同意。自愿。”

　　一个接一个，血滴落下，金光亮起。

　　陆隗颐和祁瑰桉同时滴血——他们的血在凹槽中交融，亮起的金光比别人的更盛。“同意。自愿。”两人异口同声。

　　洛宗秣滴血前犹豫了一下：“我速度最快，如果成了封印体发疯乱跑，你们追得上吗？”

　　唐浣离拍了他一下：“我的机甲能超音速追击。”

　　“那行吧。”洛宗秣滴血，“同意。自愿。”

　　轮到元繁枧时，他盯着凹槽看了很久。“我的家族……世代研究封印术。”他轻声说，“也许我成为封印体，能找出彻底解决的办法。”

　　“同意。自愿。”

　　初蓂禾滴血时，九心莲华的光辉笼罩怀表。“同意。自愿。我的治愈能力，也许能延缓污染侵蚀。”

　　现在就剩谭荇昤、栀花璨、林晗简三人。

　　林晗简的手指在颤抖。“我看见了……如果我成为封印体，预知能力会失控。我会不分昼夜地看见未来，真实的、虚假的、可能的……最后分不清现实和预言。”他深吸一口气，“但也许，我能提前预警每一次污染爆发。”

　　血滴落。“同意。自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谭荇昤和栀花璨身上。

　　栀花璨先动了。他划破指尖，血滴在凹槽中，但亮起的不是金光，而是银光。

　　“同意。”他说，“但我不自愿。”

　　众人愣住。

　　“什么意思？”秦宫秋问。

　　“意思是我同意活体封印方案，但我不自愿成为那个人。”栀花璨平静地说，“因为我有更好的候选人。”

　　他看向谭荇昤。

　　谭荇昤与他对视，然后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了然的苦涩。“你知道我不会同意，是吗？”

　　“我知道。”栀花璨说，“因为你和我一样，都相信第三条路——不献祭，不活体封印，而是彻底杀了它。”

　　谭荇昤滴血。血滴落，亮起的是暗红色的光。

　　“不同意任何牺牲方案。”他说，“我选第四条路——战斗。”

　　怀表突然震动起来。十二个凹槽的光芒交织，中心圆孔投射出一道光幕，光幕上浮现出文字：

　　投票结果：
　　同意活体封印方案：11票
　　反对：1票
　　自愿成为封印体：10人
　　未表态：2人（锁与钥匙）

　　结论：方案通过，但核心未定。锁与钥匙必须参与投票，或提出替代方案。时限：今夜子时。

　　光幕消散。怀表“咔嚓”一声合拢，再无法打开。

　　“今夜子时……”黎苑熯看向天空，时钟之眼的瞳孔已经收缩成针尖大小，“就是午夜十二点。我们还有不到九个小时。”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宋谕丞总结，“你们俩——”他指向谭荇昤和栀花璨，“要么从我们十个人里选一个当封印体，要么想出能说服所有人的第四条路。”

　　栀花璨收起怀表：“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关于暗瞳之主的弱点，关于彻底杀死神的可能性。”

　　“初代队长没说有这种可能。”元繁枧提醒。

　　“因为他没找到。”谭荇昤转身看向钟楼，“但也许……二十年前，有人找到了，只是没来得及说出来。”

　　林晗简突然捂住头，淡金色的血从鼻子里流出来。“地下……打扑克的那三个人……他们知道什么……他们在拖延时间，不只是为了让我们逃跑……”

　　宋谕丞脸色一变：“他们还在下面！”

　　“去救他们！”陆隗颐已经冲向地下入口，“他们是二十年前的亲历者，一定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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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休息室”已经面目全非。

　　轮胎沙发和木箱茶几碎了一地，留声机被踩扁，唱片断成两截。暗金色的雾气弥漫在空气中，但被一层淡蓝色的屏障挡在三米开外。

　　屏障内，三个初代队员背靠背站着，手里的扑克牌悬浮在身前，每张牌都散发着微光，组成一个简易的防御阵。但他们显然撑不了多久——扑克牌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卷曲。

　　“退后！”王炸男——现在知道他的名字叫陈瞬——对冲进来的八人喊道，“这雾能侵蚀时间！被碰到的东西会加速老化，或者……逆生长！”

　　话音刚落，一块被雾气触碰到的管道铁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剥落，最后化作一摊红褐色的粉末。

　　“时间毒素。”祁瑰桉的血玫藤试探性地碰了碰雾气边缘，藤蔓尖端瞬间枯死，但断口处又长出了嫩芽——老化和新生同时发生在一个点上。

　　唐浣离的千机羽展开护盾模式，金属羽翼在雾气中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撑不了太久！怎么救他们？”

　　初蓂禾的九心莲华绽放，治愈光环试图穿透屏障，但被雾气阻隔。“他们的生命状态很特殊……不是完全活着，我的治愈对他们效果很弱。”

　　陈瞬在屏障内苦笑：“别费劲了，孩子们。我们二十年前就该死了，现在是靠暗瞳之主的神力碎片吊着一口气。这雾……是来回收碎片的。”

　　“回收？”洛宗秣问。

　　“我们体内也有‘种子’。”另一个队员——李澜——解释道，“当年队长把暗瞳之主的神格撕成十二份，封印在我们每个人体内。我们三个选择留下当门卫，所以我们的碎片一直没被传承下去。现在……祂要拿回去了。”

　　第三名队员赵铭咳嗽了几声，咳出的不是血，而是暗金色的光点：“拿走也好……扛了二十年，累了。”

　　屏障开始出现裂缝。

　　“等等！”秦宫秋突然喊道，“如果碎片被回收，暗瞳之主会变强，对吗？”

　　“对。”陈瞬点头，“每回收一份，祂就完整一分。等十二份全部回收……就是完全体的邪神降临。”

　　“那不能让它回收！”宋谕丞的龙阙剑插在地上，重力场张开，暂时减缓了雾气侵蚀的速度，“有什么办法能保住碎片？或者……转移？”

　　三个初代队员对视一眼。

　　“有。”陈瞬说，“但需要载体。活人的载体。”

　　“我们已经有人选了。”陆隗颐说，“十个志愿者。”

　　屏障内的三人愣住了。

　　“你们……”李澜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黎苑熯的星轨罗盘投射出刚才的投票结果光幕，“我们选了活体封印方案。十个人自愿成为封印体。”

　　赵铭盯着光幕，眼眶突然红了。“傻瓜……一群傻瓜……和当年的我们一样傻……”

　　“那就别让我们白傻。”谭荇昤和栀花璨从后方通道走来，A组四人终于赶到，“告诉我们，怎么转移碎片？怎么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些碎片，而不是被它们侵蚀？”

　　陈瞬深吸一口气——尽管他可能不需要呼吸。

　　“碎片转移需要仪式。完整的，十二人都在场的仪式。”他说，“我们三个的碎片，加上你们十个人体内已经觉醒的碎片种子，再加上……”

　　他看向谭荇昤和栀花璨。

　　“锁与钥匙的核心碎片。那是最大的一块，也是暗瞳之主‘人格’所在的部分。”

　　栀花璨皱眉：“你的意思是，谭荇昤体内的邪神核心，和我血液里的复苏特性，其实也是碎片？”

　　“是。”陈瞬点头，“弑神一族封印的不是完整的邪神，是祂的‘神性’；复苏之血家族保存的不是钥匙，是祂的‘人性’。神性与人性合一，才是完整的暗瞳之主。而你们俩……是两百年来，唯一一对同时觉醒了两块核心碎片的人。”

　　谭荇昤的手按在胸口：“所以如果我被完全侵蚀，暗瞳之主会获得完整的神性？”

　　“如果你死了，碎片会回归祂。”陈瞬纠正，“但如果你们俩都活着，并且意志足够坚定……你们可以反向利用碎片，从内部攻击祂。”

　　“怎么做？”栀花璨追问。

　　李澜接话：“让祂回收碎片，但在回收的瞬间，用你们的意志污染碎片。就像……在食物里下毒。但这很危险，一旦失败，你们俩会先被完全侵蚀，成为祂的化身。”

　　“成功率？”谭荇昤问。

　　“理论值，不到百分之十。”赵铭坦白，“所以我们当年没敢试。队长说……不能拿两个孩子的命去赌百分之十。”

　　屏障终于支撑不住，轰然破碎。

　　暗金色雾气如潮水般涌来。

　　但在雾气触碰到三人的前一秒，陈瞬做出了决定。他双手结印，体内的暗金色光芒透体而出，化作三道流光，分别射向宋谕丞、秦宫秋和陆隗颐。

　　“接好了！用你们的意志炼化它！”

　　李澜和赵铭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六道流光分别飞向其余七人。

　　雾气吞没了三人。他们的身体在金光中逐渐透明、消散，最后只留下三声叹息，和一句飘散在空气中的话：

　　“别走我们的老路……找一条……新的……”

　　碎片入体的瞬间，十个人同时跪倒在地。剧烈的痛苦席卷全身——那不是□□的痛，而是时间的错乱感。宋谕丞看见自己老了五十岁又变回婴儿，秦宫秋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又疯狂加速，陆隗颐的刀刃上浮现出未来二十四小时的锈蚀……

　　“稳住！”初蓂禾的九心莲华全力绽放，十道光柱笼罩队友，“用意志力引导碎片！让它臣服于你，而不是你臣服于它！”

　　挣扎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当最后一个人——洛宗秣——睁开眼睛时，他的瞳孔深处多了一点暗金色的星芒。

　　“我看见了……”他喃喃，“时间流动的轨迹……我能抓住它……”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变化。能力增强了，但也更不稳定了。仿佛体内多了一个躁动的、有自我意识的能量源。

　　谭荇昤和栀花璨扶起众人。

　　“现在，”谭荇昤说，“我们有十三块碎片了。三块旧的，十块新的。”

　　“还差两块。”栀花璨补充，“我们俩的核心碎片。”

　　时钟之眼在天空中猛然睁大。

　　子夜将至。

　　雾气开始回缩，向着钟楼方向涌去。所过之处，街道、建筑、甚至天空，都褪色成单调的黑白灰。

　　“它在准备最后的仪式。”黎苑熯的罗盘疯狂旋转，“时间流速在加快……不，是在分层！钟楼附近的时间已经跳到午夜了，我们这里还是傍晚！”

　　“去钟楼。”谭荇昤握紧陨星枪，“在子夜之前，做出最终的决定——是成为封印，还是成为毒药。”

　　十二人冲向钟楼。

　　在他们身后，褪色的世界里，居民们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逐渐变成黑白素描。孩子的哭声、成人的尖叫、钟楼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钟声——

　　当——当——当——

　　不是报时。

　　是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