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旧》郁茵

48、将舒

　　“咔嚓。” 打火机幽蓝的火苗跳跃起来，映亮了他棱角分明却写满疲惫的侧脸，也映亮了他金丝眼镜后那双依旧翻涌着未熄风暴的眼睛。

　　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神经的刺激。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和海风穿过门缝的呜咽。

　　“就没什么想问我的？”郑绮年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沉默。他没有看柳将舒，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翻滚着浊浪的海面上。

　　柳将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却依旧沉默。

　　问什么？

　　问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问他身上的污渍和可能的伤？

　　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会再次剖开他鲜血淋漓的心脏。

　　“不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走？”郑绮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仿佛在讲述他人故事的平静，却字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柳将舒最深的伤疤上！

　　柳将舒猛地转过头！红肿的双眼死死盯住郑绮年烟雾缭绕的侧影！那个埋藏了七年、如同毒刺般深扎心底的问题，被他用这样平静的语气问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尖锐！

　　郑绮年终于转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穿透烟雾，沉静而锐利地迎上柳将舒震惊而痛苦的眼神。他看到了那眼神深处翻涌的恨意、委屈和无法释怀的质问。

　　“你以为我是因为家族压力？因为觉得你配不上？”郑绮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而苦涩的弧度，“柳将舒，你太小看我郑绮年，也太小看当年我对你的心了。”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汹涌的海浪，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陷入遥远回忆的沉重：

　　“那年，你刚拿到青训营的合同。我比你还高兴。但我爸，还有我爷爷，他们知道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他们不能容忍郑家的继承人，和一个‘打游戏的’混在一起，更不能容忍这份感情成为‘污点’。他们给了我两个选择。”

　　郑绮年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蕴含着惊涛骇浪：

　　“第一，立刻跟你断干净，出国深造，按部就班进入家族核心。”

　　“第二，”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他们会动用一切手段，让你在那个圈子里彻底消失。不是封杀，是‘消失’！你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体面干净？他们能找到一百种方法，让你父母身败名裂，失去工作！甚至……制造点‘意外’，让你再也碰不了键盘！”

　　柳将舒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郑绮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从未想过……当年郑绮年的离开背后，竟藏着如此狰狞恐怖的真相！不是抛弃……是……保护？！

　　“那时候的我，算什么？”郑绮年自嘲地笑了笑，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痛苦，“一个刚成年，顶着继承人名头，手里却连一点实权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拿什么跟他们斗？拿你的命去赌？拿你父母的安稳生活去赌？！”

　　他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底是压抑了七年的痛苦和愤怒：

　　“我只能选第一条！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切断所有联系！让他们以为我真的‘听话’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放过你！”

　　“我走的时候，甚至不敢回头看你一眼！我怕多看一眼，我就会忍不住冲回去，拉着你一起下地狱！”郑绮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给我爸跪下了……求他至少……别动你父母。他答应了，条件是，七年内，我不能再和你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必须按他们的安排走。”

　　“七年……”郑绮年重重吸了一口烟，仿佛要将那沉重的岁月吸进肺里，“我在国外，像条狗一样拼命学，拼命争！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家业！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强大到足够掀翻桌子！能把你堂堂正正地接回来！能告诉所有人，你柳将舒，是我郑绮年认定的人！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手指头！”

　　他掐灭了手中的烟，火星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湮灭。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房间里投下巨大的阴影。他从随身携带的、沾染着污渍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啪！”

　　文件袋被重重地拍在柳将舒身前的床铺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打开它。”郑绮年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柳将舒颤抖着伸出右手，指尖冰凉。他艰难地解开文件袋的绕线绳，抽出里面厚厚的一沓文件。最上面一份，是股权转让协议的封面。他颤抖着翻开——

　　星火电竞俱乐部核心股权转让协议
　　转让人：郑绮年
　　受让人：柳将舒
　　转让股权比例：35%

　　文件下方，是郑绮年龙飞凤舞的签名和鲜红的指印。

　　柳将舒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35%的核心股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一跃成为星火俱乐部仅次于郑绮年的第二大股东！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替代的“员工”或“选手”，而是俱乐部的真正主人之一！

　　“这……”他抬起头，看向郑绮年，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还没完。”郑绮年冷冷道，又从文件袋底部抽出一个更小的密封档案袋，撕开封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股权协议上——那是几张照片和几份文件。

　　照片有些模糊，但柳将舒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人——郑明轩！他正在和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男人在某个地下停车场角落进行交易。

　　另一张照片，是那个鸭舌帽男人的特写，虽然模糊，但柳将舒记得，那是之前在网上疯狂散布他假赛谣言的一个营销号工作室的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