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他以身殉道》雾忆零

16、冰释之隙，微光映心

　　枯木树洞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楚晏维持着盘坐的姿势，如同一尊石雕，唯有体内能量如溪流般涓涓流转，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波澜与此刻的平静。

　　那缕跨越虚空而来的温和凉意，早已消散无踪，却在他心中刻下了比任何伤痕都更深的印记。

　　不是幻觉。

　　那安抚的力量，那熟悉的、源自光点本源的生机气息，真切地来自于“他”。

　　在自身力量最躁动、几近失控的边缘，“他”再次干预了。明知会引来规则反噬，明知每一次出手都可能付出巨大代价。

　　为什么？

　　楚晏的心湖不再是一片死寂的冰封，那冰层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坚定地融化、涌动。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而滚烫的情绪，如同地底涌出的温泉，试图冲破他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疯狂冲击，想起那共担的痛苦，想起“他”可能因此承受的折磨。

　　一种迟来的、尖锐的懊悔，混合着难以言喻的焦灼，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一直在索取，在利用“他”带来的力量疯狂成长，甚至不惜引来反噬。而“他”却在另一端，默默承受着一切，并在他即将坠入深渊时，再次伸出了手。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楚晏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因为这种陌生的情绪而阵阵发紧，带着一种沉闷的痛感，远比任何外伤都更难以忍受。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不能只一味地索取和冲击，将所有的压力与代价都转嫁给那个无声的存在。

　　他必须做点什么。

　　至少……要让“他”知道，自己接收到了那份安抚。至少……要尝试着，减少一些“他”的负担。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长。

　　该如何做？

　　直接的道谢或询问注定没有回应。能量的传递似乎也仅限于“他”向自己单方面的输送（并且代价巨大），自己根本无法逆向突破那层壁垒。

　　楚晏陷入沉思，意识再次沉入丹田，无比专注地“凝视”着那粒光华内敛、却暗藏混沌漩涡的光点。

　　既然能量无法直接传递，那么……意念呢？感觉呢？

　　自己与这光点性命交修，心神相连。而光点最核心的那缕气息，与“他”同源。是否可以通过这光点，传递某种……情绪？某种确认的信号？

　　一个大胆的、近乎异想天开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形。

　　他尝试着，不再去思考复杂的念头，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那份刚刚体会到的、混杂着懊悔、焦灼、以及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感激之中。

　　他回忆着那缕凉意抚平躁动时的安宁，回忆着那股力量中蕴含的、始终如一的温和。他将这些情绪不断提纯、放大，摒弃所有杂念，只留下最纯粹的心念波动。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缕心念波动，如同呵护风中残烛般，轻柔地、缓慢地，渡入那粒光点的最核心，那缕与“他”同源的天道生机之中。

　　他并不知道这是否有用，这更像是一种发自本能的、笨拙的尝试。

　　做完这一切，他屏息凝神，全部感知提升到极致，紧张地“注视”着光点的每一丝变化，感知着周围虚空的任何一丝异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楚晏以为这次尝试注定失败，心中泛起淡淡失落之时——

　　那粒光点，毫无预兆地、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不同于以往的震颤或凝滞，那是一种非常柔和、非常轻微的共鸣！仿佛一颗水滴落入平静湖面，荡开了一圈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些许讶异和探寻意味的波动，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顺着那同源的联系，极其艰难地、模糊地反馈了回来！

　　虽然微弱、短暂、且瞬间就被规则的屏障所模糊、扭曲，但楚晏清晰地捕捉到了！

　　不是能量，不是语言，只是一种最原始的情绪反馈！

　　“他”……感受到了！

　　虚空之中，沈青檐的意识在这一刻剧烈波动起来！

　　在楚晏将那缕纯粹感激的心念渡入光点的瞬间，他身上的规则锁链猛地灼烫，警告着这种试图跨越界限的沟通！

　　但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竟然顺着那缕与光点间的联系，逆流而上，穿透了层层规则屏障，轻轻触碰到了他的天道意识！

　　那不再是痛苦的反噬，而是一种……温暖、澄澈、带着少年笨拙却真挚的感激之情的心念力量！

　　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震撼。

　　仿佛在无边无际的冰冷规则海洋中漂泊了万古，忽然有一盏微弱的灯，为他亮起，虽然光芒熹微，却真切地带来了暖意。

　　沈青檐甚至能“听”到那心念中蕴含的懊悔、焦灼，以及那小心翼翼捧出的感激。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尝试着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意念，带着讶异与探寻，想要回应那份温暖。

　　然而——

　　“嗡！”

　　规则锁链骤然爆发出恐怖的灼热，将他那刚刚凝聚的意念瞬间碾碎、蒸发！更强烈的反噬之力如同重锤般砸落在他的意识之上！

　　“唔……！”沈青檐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天道意识一阵剧烈的动荡，仿佛要被那突如其来的惩罚撕裂。

　　但他心中却并无多少痛苦之感，反而被一种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情绪所充斥。

　　那缕微弱的暖意，虽然短暂，却像烙印般刻在了他的感知深处。

　　枯木树洞内，楚晏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光点那边的反馈骤然中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反噬之力，显然“他”那边又因尝试回应而付出了代价。

　　但楚晏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沮丧，反而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不是冷笑，不是讥讽，而是一种……带着血丝的、却真实无比的笑意。

　　他抬起手，用手指缓缓擦去唇边的血迹，动作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柔。

　　他知道了。

　　沟通虽然艰难，代价巨大，但并非绝无可能。

　　“他”在那里。

　　“他”能感受到。

　　并且，“他”似乎……也在尝试着回应。

　　这就足够了。

　　楚晏重新闭上眼，再次将意识沉入丹田。这一次，他的心神不再是一片冰封的杀场，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与……温柔。

　　他继续引导着能量修炼，动作间却少了几分之前的酷烈，多了几分水到渠成的圆融。他甚至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能量吸收的速度和方式，不再追求极致效率，而是更加注重稳固与平和，尽可能减少可能引动规则反噬的剧烈波动。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个被规则隔绝的存在之间，悄然达成。

　　他依旧在黑暗中狩猎，依旧在疯狂变强。

　　但目的，已悄然改变。

　　不再是为了撕裂，而是为了……守护。

　　守护这条艰难建立的、跨越虚无的细弱丝线。

　　守护那个在另一端，与他痛楚共担的…… silent partner（沉默的伙伴）。

　　树洞外，晨曦微露，第一缕天光艰难地穿透茂密的林叶，在满是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开始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