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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大婚番外2 栖息地归属证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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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寸量好,时谈叙并没有起身,而是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握住时陈微凉的左脚踝,指腹在那道因为手术和旧伤而略显狰狞的疤痕上轻轻抚过。
动作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礼服会盖住这里,或者露出来,都随你高兴。”时谈叙抬头看他,目光深邃而真诚,“阿陈,你是最完美的。”在他眼中,所有的伤痕都是命运的刻印,共同构成了这个独一无二的、让他深爱的人。
时陈喉咙滚动了一下,猛地别开脸,耳根却红得彻底。一股热流冲上眼眶,被他强行压下。从来没有人,如此坦然又如此珍视地对待他的残缺与伤痕。
最终,时陈的礼服采用了柔软如第二层肌肤的高科技面料,剪裁利落,裤腿设计巧妙修饰了左腿的不便,同时透着一股不羁的时髦感。
细节处,袖扣和领针用的正是那对古董怀表上拆下的机芯零件改造而成,齿轮咬合,滴答声仿佛是他们共同流逝又共同拥有的时光,精密而永恒。
婚礼前夜,时陈消失了。
保镖战战兢兢地汇报时,时谈叙正在核对最后的流程。
他沉默片刻,挥退了保镖,独自驱动轮椅(为了陪时陈,他在别墅里也常使用轮椅),去了别墅顶楼的玻璃花房。
——那个曾经被他盛怒之下砸得粉碎,后又一比一复原的花房。只是里面不再种植时陈过敏的鸢尾,而是换成了各式各样的苍翠绿植,以及能在夜间散发清淡安神气息的夜来香。
这里,是时陈偶尔会躲藏的地方。
花房角落的阴影里,蜷着一个身影。
时陈坐在地上,背靠着一盆巨大的琴叶榕,头埋在膝盖里。
旁边倒着一个空了一半的酒瓶。月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显得脆弱而孤独。
听到轮椅的声音,他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没有醉意,只有一片近乎恐慌的茫然。
幽闭恐惧症让他厌恶狭窄黑暗,但巨大的不安来袭时,他又会本能地寻找角落躲藏,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哥……”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像是迷路的孩子,“我做不到。”简短的几个字,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对自我的怀疑。
时谈叙驱动轮椅靠近,停在他面前,没有试图拉他起来,只是平静地问:“怕什么?”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怕这是个梦。一碰就碎。”时陈扯了扯嘴角,比哭还难看,“我们这种人,从泥潭里爬出来,浑身血腥和算计,真的配吗?站在光底下,告诉别人要绑定一辈子?万一……万一以后你腻了,或者我疯了……”他语无伦次,将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赤裸裸地剖白出来。
“时陈。”时谈叙打断他,声音不大,却极具分量,“我们认识二十年,互相折磨十年,彼此身上每一道伤疤对方都有份。你疯过我腻过吗?”
他的目光如磐石般坚定,“我等的,从来就是你。好的,坏的,完整的,破碎的,都是你。”
他缓缓从轮椅上挪下来,坐在时陈身边的地上,与他平视,打破一切居高临下的姿态:“这不是梦。如果是,那也是我们亲手撕碎现实才搏来的。”
“我们不需要站在别人的光底下,我们本身就是彼此的光,哪怕是淬了毒的火光,也足够照亮彼此的路。”
他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怀表,打开,露出夹层里的碎片和缓缓转动的齿轮。“你看,碎过的纸片尚且能拼凑完整,我们活生生的人,凭什么不能?我要的,从来不是完美无缺,我要的是你,只是你。”
时陈怔怔地看着那块怀表,又看向时谈叙沉静如渊的眼睛。那里面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有深不见底的深情,还有与他如出一辙的、不为人知的疯狂。
是啊,他们是一类人,在黑暗中互相撕咬,却又离不开彼此,他们是彼此的毒药,也是唯一的解药。
他忽然笑了,眼底的恐慌潮水般褪去,变回那个执拗又疯狂的时陈。
他抢过酒瓶灌了一口,然后揪住时谈叙的衣领,狠狠吻了上去。酒液辛辣,夹杂着苦涩与甘甜,在唇齿间交渡。
这个吻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确认,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验证彼此的存在。
“时谈叙,”他喘息着分开,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哑声说,带着一丝狠戾,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依赖,“你要是敢后悔……”
“不会。”时谈叙斩钉截铁,吻了吻他湿润的眼角,尝到一丝咸涩,“我时谈叙此生最不后悔的,就是等你,找你,抓住你。”无论重来多少次,他的选择都不会改变。
婚礼当日。碧海蓝天,白沙细腻。咸湿的海风轻柔拂过,带来远洋的气息。
宾客寥寥,却皆是真心。阳光透过精心布置的纱幔,落下斑驳的光点。
没有神父,没有繁琐的宗教仪式。
只有周律师作为见证人,宣读意定监护协议与财产共有协议。条款清晰,权责分明,将两人的未来紧密地捆绑在一起,超越世俗的约束。
时谈叙站着,身姿挺拔如松。时陈坐着特制的高背椅,左腿被巧妙地遮挡在装饰下,神情看似平静,唯有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轮到交换誓言时,时谈叙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的不是戒指,而是一个小小的、有些陈旧的塑料药瓶,正是当年他给高烧的时陈喂药的那种。
瓶身甚至还有细微的划痕,承载着岁月的痕迹。
瓶子里没有药,只有一颗包裹着透明糖衣的糖果,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时谈叙打开药瓶,取出那颗糖,然后单膝跪在时陈面前,执起他的左手,将糖放在他的掌心。他的动作庄重而虔诚。
“时陈,这是我的全部‘病情’。”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海浪的轻吟,“敏感,多疑,掌控欲,以及对你深入骨髓的痴妄。它很苦,但糖衣是你。”
他抬头,目光灼灼,仿佛要将眼前人烙印进灵魂深处,“你愿意接收它,并成为我唯一的解药吗?无论健康疾病,顺境逆境,直至生命尽头?”
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被这独特而真挚的誓言所震撼。
时陈看着掌心那颗糖,再看看跪在面前的男人。
阳光为时谈叙勾勒出一层金边,他眼中的深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时陈想起八岁黑暗酒窖里的绝望,十二岁鞭子下的血腥,想起无数个互相试探、彼此伤害又相互依偎的日夜,想起车祸瞬间他推开他时的决绝,想起复健时他咬牙忍痛时对方额角的冷汗……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苦涩与甘甜交织。
最终,定格在眼前这人坚定而温柔的目光里。
他猛地收拢手掌,紧紧攥住那颗糖,糖硌得他掌心生疼,却带来无比真实的触感,仿佛握住了通往未来的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从自己的礼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迷你手电筒。款式老旧,却擦拭得干净。
他按下开关,一束微弱却清晰的光亮起,直直照在时谈叙的心口。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穿透一切阴霾的力量。
“时谈叙,”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掷地有声的力量,穿透了海风,“我恐黑,自私,浑身是刺,心里藏着毁灭一切的野兽。”
他坦承着自己的不堪与缺陷,“但这束光,十年前是你给我的,”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现在我还给你。”他顿了顿,眼眶通红,却笑得张扬肆意,带着他一贯的疯狂与决绝,“栖息地,老子来认领你了!从今往后,你的黑暗归我照亮,我的疯狂归你收容。敢不敢?”
时谈叙看着心口那束光,仿佛感觉那光芒穿透了皮肉,温暖了冰冷多年的心脏,驱散了所有阴霾。
他缓缓笑开,那笑容不再是标准的、礼貌的玉观音式微笑,而是带着无比的真实和滚烫的爱意,如同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他握住时陈拿着手电的手,俯身,在那束光落下的位置,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仿佛在宣誓,这颗心,早已归属于你。
“荣幸之至。”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无比的满足与郑重。
然后,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铂金对戒,戒指内圈刻着的不是名字,而是交织的电路板纹路与藤蔓图案,象征着他们破碎的过去与交融的未来。
他为自己和时陈戴上。冰凉的金属环套上无名指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安定感油然而生。
周律师适时宣布礼成。
宾客们掌声响起,夹杂着几声不易察觉的哽咽。
阳光正好,海风温柔,见证着这份不容于俗却真挚无比的感情。
晚宴时,时陈喝了不少酒。时谈叙纵容着他,只在旁边细致地为他布菜剔骨,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他身上。
月光下的海滩,潮汐声阵阵,如同永恒的交响乐。时谈叙推着时陈的轮椅慢慢走着,影子在他们身后拖得很长,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时陈忽然示意停下。他扶着轮椅扶手,有些摇晃地、缓慢地站了起来。
左腿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细汗,但他站住了,依靠自己的力量,也依靠着身后那人无声的支持。
他转身,面对时谈叙,然后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将全身的重量,乃至一生的信任,都交付出去。
“哥,”他把脸埋在时谈叙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酒气和前所未有的依赖与安宁,“回家了。”千帆过尽,跋山涉水,他们终于找到了归途。
时谈叙回抱住他,手臂用力,像是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他吻着时陈的发顶,低声回应,声音里充满了圆满的喟叹:
“嗯,回家了。”
栖息地不再需要收留证明,因为他们本就是彼此与生俱来的归属。
废墟之上,他们终于亲手构建了只属于他们的、疯癫而永恒的国度。
以爱为名,以岁月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