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地》郁茵

25、忆起酸涩

　　时谈叙的手僵在半空，掌心还残留着对方手腕的温度。

　　他看着时陈眼中那迅速筑起的冰墙，心中刚刚涌起的那一丝微弱暖意瞬间被冰冷的失落取代。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高烧后的沙哑和疲惫：“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时陈的声音冷硬，目光扫过时谈叙依旧苍白的脸和干裂的嘴唇，最终落在他睡袍领口下隐约可见的、被敷料覆盖的后背轮廓上，“顺便看看，时总的‘小伤’死不了没有。”

　　刻薄的话语如同冰锥。但时谈叙却敏锐地捕捉到，在时陈那冰冷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极快的情绪闪过——是担忧？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有计较对方的刻薄，只是撑着沙发扶手，试图坐直身体。后背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药。”时陈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不知何时走到了书桌旁，拿起赵医生留下的药袋，从里面翻找出退烧药和消炎药，又倒了一杯温水。

　　他没有递给时谈叙，而是将药和水杯重重地放在沙发旁的矮几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吃了。”命令般的语气。

　　时谈叙看着矮几上的药片和水杯，又抬眼看向站在几步之外、浑身散发着抗拒气息却又别扭地递来药物的时陈。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

　　他沉默着，没有动。

　　“怎么？怕我下毒？”时陈冷笑一声，眼中带着讥诮。

　　时谈叙依旧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深邃，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仿佛要看透时陈冰冷外壳下那点微弱的挣扎。

　　时陈被他看得有些恼羞成怒，烦躁地别开脸：“爱吃不吃！” 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时谈叙沙哑的声音响起。

　　时陈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后背……”时谈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难，“……药。”

　　时陈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时谈叙。他让自己……给他后背换药？他疯了吗？还是烧糊涂了？

　　时谈叙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一丝高烧未退的虚弱，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却清晰地传递出来。他微微侧过身，将后背那被睡袍半掩的、覆盖着敷料的伤口朝向时陈。

　　空气再次凝固，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

　　时陈死死盯着那片敷料，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脑海中闪过昨晚灯光下那狰狞的、皮开肉绽的鞭痕，闪过赵医生小心翼翼清理的画面，闪过时谈叙紧握的拳头和滑落的冷汗……还有那句模糊的“好疼”。

　　一股巨大的烦躁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攫住了他！他猛地抓起矮几上的药箱，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粗暴，走到沙发背后。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手套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揭开了那覆盖在伤口上的敷料。

　　狰狞的伤口再次暴露在晨光下。比昨晚在阳台上偷窥时更加清晰、更加触目惊心！

　　几道深紫色的鞭痕交错纵横，皮肉外翻，边缘红肿，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暗红色的血肉和渗出的组织液。新伤叠着旧伤，如同丑陋的烙印，刻印在那原本完美的背脊上。

　　时陈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他强迫自己冷静，拿起消毒药水和棉球。

　　当他冰冷的、带着塑胶手套的指尖触碰到伤口边缘滚烫的皮肤时，时谈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背部的肌肉瞬间贲起。

　　时陈的动作猛地一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肌肉的僵硬和那压抑着的痛苦。他抬起头，看到时谈叙侧对着他的下颌线紧紧绷着，额角有冷汗滑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喉咙！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时谈叙挡在他身前，替他承受鞭子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隐忍和痛苦？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再下手时，动作竟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冰冷的消毒药水擦拭着红肿溃烂的伤口边缘，每一次触碰，都能感觉到手下肌肉的剧烈收缩和那极力压抑的颤抖。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

　　时陈微微弯着腰，专注地处理着伤口。时谈叙则沉默地承受着，只有那紧握在身侧、指节泛白的拳头和额角不断滑落的冷汗，泄露着他的痛苦。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棉球擦拭伤口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和一种更加粘稠的、无声流动的张力。时陈的呼吸有意无意地拂过时谈叙颈后的皮肤，带着微热的气息。

　　时谈叙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时陈近在咫尺的侧脸上。

　　晨光勾勒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唇线，那专注的眼神里，冰冷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