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地》郁茵

14、爱恨冰凉

　　警察很快冲了进来，手电光柱四处扫射。

　　“不许动！警察！”

　　“地上的人！双手抱头！”

　　时陈疲惫地靠在机器上，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迹。警察的到来暂时救了他，却也意味着，他失去了抓住幕后黑手的唯一机会。

　　而录音笔里时谈叙冰冷的话语，如同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啃噬着他最后一点理智。

　　时谈叙……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个仇，他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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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笛的喧嚣渐渐远去，废弃的化工厂重归死寂，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硝烟（催泪瓦斯的残留）气味。时陈在警局做完简单的笔录，拒绝了去医院包扎的提议，带着一身湿冷、疲惫和难以抑制的愤怒，回到了自己位于市中心的顶层公寓。

　　冰冷的雨水早已将他浇透，西装外套和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左臂和腰侧的淤伤在冷水刺激下隐隐作痛。但这些□□上的痛苦，远不及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名为背叛和欺骗的火焰来得灼人。

　　录音笔里时谈叙那平静到冷酷的话语，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

　　「……让她走得舒服点……」

　　「……他需要一个希望……」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原来他所有的挣扎、痛苦、在希望和绝望之间的煎熬，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兄长”眼中，不过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戏码！

　　一个用来安抚他、稳住他的“希望”！多么讽刺！多么残忍！

　　他猛地拉开公寓大门，巨大的空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冷漠地投射进来。他甩掉湿透沉重的皮鞋，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向客厅深处。

　　巨大的落地窗外，连接着一个半开放的玻璃温室。那是他当初买下这里时，特意为母亲打造的。

　　里面曾经种满了母亲喜欢的、生命力旺盛的绿植和几株娇贵的兰花。他曾幻想过母亲病愈后，能在这里晒晒太阳，看看花草。

　　然而此刻，温室里那些精心照料的花草，在窗外惨淡的光线下，显得如此脆弱而多余。

　　就像那个被施舍的、虚假的“希望”。

　　时陈站在温室外，隔着洁净的玻璃，看着里面那些依旧青翠、却再也等不到主人的植物。时谈叙平静的脸庞，母亲枯槁的容颜，录音笔里冰冷的话语……无数画面在他眼前疯狂闪回、撕扯。

　　巨大的痛苦和无处宣泄的暴戾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沸腾、冲撞！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猛地爆发出来！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转身，双眼赤红，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扑向客厅角落那个装饰用的、半人高的仿古青花瓷瓶！

　　“哐当——！！！”

　　沉重的瓷瓶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抡起，砸向温室的巨大玻璃墙！

　　“哗啦啦——！！！”

　　脆弱的玻璃在重击下应声碎裂！晶莹的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冷风瞬间从破洞中灌入！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时陈彻底疯了！他被巨大的痛苦和背叛感吞噬，化身为纯粹的毁灭者！

　　他抓起手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沉重的实木矮凳、冰冷的金属摆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砰！”

　　“哗啦！”

　　“哐当！”

　　砸！砸！砸！

　　所有东西都成了他宣泄怒火的工具，被他疯狂地砸向那片象征着虚假希望的温室！

　　玻璃墙在连续的暴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地碎裂、崩塌！娇嫩的植物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切割得支离破碎，泥土翻飞！整个温室在短短几分钟内，被彻底摧毁！

　　变成了一片狼藉的、闪烁着危险寒光的废墟！冷风呼啸着灌入，卷起残破的叶片和泥土的腥气。

　　他站在这一片狼藉的废墟中央，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

　　汗水、雨水和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混合在一起，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

　　昂贵的衬衫被玻璃划破，手臂上添了几道新的血痕，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看着眼前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毁灭景象，看着那些被彻底摧毁的、象征着“希望”的花草，一股巨大的、灭顶的绝望和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地、颓然地跪倒在冰冷的、满是玻璃碎片和泥土的地板上。双手深深插入头发中，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没有希望了。

　　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失踪，生死未卜。

　　而他，被所有人欺骗、利用、玩弄于股掌之间……包括那个他曾经……曾经……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诅咒，声音嘶哑而破碎：

　　“时谈叙……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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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时陈是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的。

　　浑身酸痛，尤其是左臂和腰侧，动一动就牵扯着疼。阳光透过没有窗帘遮挡的落地窗，刺眼地照在满地的狼藉上——碎裂的玻璃、翻倒的花盆、折断的植物、散落的泥土和家具残骸……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战争。

　　他挣扎着爬起来，头痛欲裂。昨晚的疯狂宣泄耗尽了他的力气，也暂时麻痹了神经。

　　但清醒过来，巨大的痛苦和焦虑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啃噬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