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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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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霞山之行,像一场刻意安排又似命中注定的朝圣。
施忆佳最终还是和纪川分了手。
那个男人在她最需要依靠时露出的凉薄,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情分。
然而,分手并不意味着就能立刻轻盈地投入另一段感情。
尽管裴长青几乎推掉了所有工作和演出,像影子一样守在她身边,用笨拙又执着的方式陪伴、照顾,试图用他如今能给予的一切填补她生命的缺口,施忆佳心底那层坚冰,依旧难以迅速消融。
她心中有他,这一点,在重逢后的点滴中,在得知他过往的隐忍与深情后,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可是,爱意之上,还压着沉甸甸的现实——她是被宣判了“死刑”的人,癌细胞像潜伏的幽灵,不知何时就会彻底吞噬她。
她怎敢,又怎能,去自私地拖累他大好的年华,让他守着一段注定短暂甚至可能急速凋零的感情空耗?
她给他的,只能是残破的、带着倒计时的未来,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那座据说很灵的丹霞山寺庙。
施忆佳怀着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想为自己,或许……也悄悄为裴长青,求个平安。却没想到,在山脚下,看到了那个气喘吁吁、额角带汗,显然是匆忙赶来的身影——裴长青。
他局促地站在那里,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穿越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了失落的宝藏。
“我……我问了宋津年。”他老实交代,带着点被看穿的窘迫。
施忆佳看着他,心头五味杂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一起吧。”
两人并肩沿着石阶向上。
山路旁,随处可见用粗木棍支撑在岩壁或巨石下的“撑山棍”,一种古老的风俗,寄托着人们对健康、平安和生命依靠的朴素祈愿。
“你信这种吗?觉得有用吗?”施忆佳望着那些沉默的木棍,轻声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
“不信。”裴长青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他经历过太多求告无门的时刻,若神明有眼,为何世间苦厄不休?为何独独对他和他所爱之人如此苛刻?
“我原本也不信,”施忆佳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浸满了悲哀和无奈,“不过现在……也有点信了。万一,真的灵呢?” 那是病弱之人,在绝境中本能地想要抓住任何一点微光的脆弱。
裴长青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着她苍白侧脸上那抹近乎虔诚的渺茫期盼,所有理性的、愤世嫉俗的念头瞬间土崩瓦解。
“那我也信。”他几乎是立刻改了口,语气坚决,“走!我们去找两支最长的!”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迈开长腿,走向旁边的树林,利落地爬上树,不顾树枝刮擦,精心挑选,折下了两根长长的、结实的树枝。
他拿着它们走回来,比对了一下,将更长更直的那一根郑重地递到施忆佳手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许个愿吧,说不定……真的灵呢。”
那一刻,他眼中的笃定,仿佛他信奉的不是虚无缥缈的山神,而是她此刻需要被满足的愿望本身。
他们寻了一处看起来最是稳重的巨岩,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撑山棍”支撑在岩壁之下。然后,并肩跪在了粗糙的土地上。
施忆佳紧闭着双眼,双手合十,长睫微颤,苍白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将所有对生的渴望、对平安的祈求,都虔诚地交付于这古老的形式。
裴长青看着她专注而脆弱的侧影,心尖疼得发颤。
他也闭上眼,却在心里,用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与神明谈判般的语气,虔诚而又霸道地许愿:“山神啊……我求你了。让施忆佳好吧,让施忆佳健康吧。我愿意用我……十年……不……一半……” 他顿了顿,仿佛觉得筹码还不够,最终咬紧牙关,献上了自己所能给出的全部,“不……你要是真的灵的话,我愿意用我全部的寿命,换施忆佳的健康。你灵吧,你行行好吧,我求你了,我求你……”
他愿用他的一切,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奇迹。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轻松了些许,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了寄托。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他们之间制造惊心动魄。行至一处陡坡,头顶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异响。
“小心!”
裴长青脸色骤变,几乎是出于本能,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一把将身旁的施忆佳用力扯进怀里,随即用整个背部将她严严实实地护住,压倒在相对安全的山体凹陷处。
“哗啦啦——!”
几块不小的碎石裹挟着尘土滚落下来,重重砸在裴长青的背上、肩头。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将怀里的人护得更紧,纹丝不动。
一如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在阴暗巷子里,用单薄的脊梁和沸腾的热血,悍不畏死地捍卫她的清白。
落石停止,尘埃落定。
施忆佳从他怀里抬起头,惊魂未定,首先对上的却是他因忍痛而微微发白的脸。
瞬间,担忧后怕转化成了汹涌的怒气,眼眶迅速盈满了泪水,她用力推开他一些,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气恼:“你为什么要这样!”
裴长青被她吼得愣了一下,有些无措:“我怎样?”
“你从来都不顾你自己的死活!”她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你能不能别这样!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裴长青沉默了,垂下眼睫。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他的心里,施忆佳比他的命重要千万倍。
人在关键时刻,就是会下意识去护住自己视若生命的东西,这几乎是一种超越理智的本能。
“痛吗?”见他沉默,施忆佳强忍着哭腔,语气软了下来,伸手想去碰触他的背,又不敢。
“还行。”他闷声回答。
“砸到你头没有?”她紧张地检查他的额头。
“没有。”
“你掀起衣服来,我看看你的背。”她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心疼。
裴长青听话地背过身,微微掀起了T恤的后摆。
施忆佳倒吸一口冷气,看到他背部肌肤上几处明显的红肿和淤青,心里一阵剧烈的酸涩翻涌。
“你何必呢……”她心疼地反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当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服放下时,指尖无意中擦过他腰侧的肌肤,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一小块与众不同的、略带凹凸的皮肤。
她下意识地轻轻撩开他腰侧的衣服。
几个清晰的黑色英文字母,赫然映入眼帘——“syj”。
裴长青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发现了最隐秘的秘密,惊慌失措地立刻伸手想要遮掩,耳根瞬间红透。
“我已经看到了。”施忆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
裴长青动作顿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没了办法,只好坦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的名字。”
“为什么要纹?”她追问,目光紧紧锁住他。
“……我喜欢你。”他闭上眼,像是终于卸下了沉重的负担,将埋藏多年的心事赤裸地摊开在她面前。
“现在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喜欢。”他睁开眼,回望她,目光里有痛苦,有挣扎,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一直喜欢,从未停止。”
“我得了癌症,可能几年,也可能几个月……”施忆佳陈述着残酷的现实,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也像是在提醒他这选择的沉重。
“不管多久,我都……”裴长青急切地想要表明心迹,想要告诉她他不在乎时间长短,只在乎能否陪伴。
然而,他的话没能说完。
施忆佳忽然伸出手,温柔却坚定地捧住了他的脸,踮起脚尖,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和释然,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冰凉的泪水,从她紧闭的眼眶中滑落,顺着相贴的脸颊,流到了他的下巴,带着咸涩的味道,却也像是一场洗礼。
“我愿意。”她在唇齿相依的缝隙间,用气声说出了这三个字。
裴长青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快要爆炸。
他难以置信地感受着唇上柔软的触感和那滚烫的泪痕,巨大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心疼交织着,将他彻底淹没。
山林寂静,唯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见证着这对命运多舛的恋人,在历经漫长的分离、苦难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后,终于跨越了生死的恐惧和自我的设限,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这一次,她不再推开他。
而他,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拥入怀中,用他全部的生命去温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