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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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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班,若论成绩,施忆佳或许不算顶尖。
但若论课堂发言的积极性,她若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数学课临近尾声,数学老师周方梅在讲解完知识点后,在多媒体上投放了几道颇有难度的选择题,用以巩固提升。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同学们纷纷埋首疾书。
题目难度超乎预期,施忆佳读完题后只觉大脑像生锈的齿轮,彻底卡壳。
她下意识侧头望向她旁边的“战友”——
只见裴长青凝神静气,笔尖像抹了油似的在草稿纸上行云流水般游走,密集的公式与推算迅速铺满纸面。
施忆佳看得目瞪口呆——同在一间教室,听着同样的讲解,为何别人的脑子就单独开了窍?
不公平。
真是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
别人都在数学的海洋里遨游,唯独她在数学的海洋里面溺亡。
那道注视的目光太过专注灼热,连裴长青这般专注的人也察觉到了。
他算出最终结果,如释重负地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怎么了?”
“没什么。”她有些窘迫。
他的目光扫过她几乎空白的草稿纸,直接给出了答案:“选B。用第一条变形公式代入。”
施忆佳尴尬地点头,拿起笔:“嗯嗯。”
“有同学算出来了吗?”周方梅敲敲黑板,环视教室,“答案选哪个?有没有同学能秒杀这道题?”
教室里一片沉寂。
“不允许对老师使用冷暴力啊!”周方梅无奈道,“选什么?真的全军覆没,全班没有一个人做得出来?”
裴长青低着头,既怕被点名,心底却又渴望说出答案,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B。”
讲台上的周方梅自然没有听见。
“都睡着了?没人回答?那我可要点名了。”
“B!”施忆佳再也忍不住了,清亮的声音瞬间盖过了裴长青那细若蚊蚋的音量,响彻教室。
这声在数学课上罕见的响亮回答,引得不少同学纷纷侧目向施忆佳投来感激的目光,仿佛看到了救世主般。
周方梅也赞许地点点头,按下了翻页笔。
“那我们来看看答案是不是B!”她说。
随着“飞入”动画效果的闪现,一个赫然的红色大C跳入了题目后的括号框中。
……
施忆佳前一秒还自信满满,后一秒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C”,内心的小人瞬间倒地吐血。
“勇气可嘉啊!但可惜还是答错了。那我们来看看为什么选C不选B。”周方梅说道。
施忆佳与裴长青同时错愕地转头,进行了一场无声的眼神交流。
“为什么会是C?”虽然施忆佳自己做不出题,可眼中还满是对“B”这个真理被反驳的难以置信。
裴长青懵逼地快速浏览了一下自己的草稿后,茫然地对上她的眼,一副“我也不知道啊”的懵圈模样。
周方梅开始讲解起了题,施忆佳扭回头努力跟上老师的思路,而裴长青则是难以置信地低头重新检查起自己的做题步骤。
这,也没错啊。
他无奈地抬头,看起周方梅的黑板上的操作来。
最后一顿解析后,周方梅得出结论——答案应该选B。
“那忆佳刚才的答案是对的啊,看来是我做ppt时不小心把答案给弄错了。”周方梅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说。
施忆佳听到,瞬间一扫刚才的阴霾,喜上眉梢,一副自豪得意的模样拿笔戳了戳裴长青的手肘,扬起两道秀眉兴奋地说:“裴长青,我们对了!”
裴长青,我们对了。
我们,我们。
我,们。
裴长青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嗯,
是我们。
——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
施忆佳托着腮,好奇地默默注视着裴长青。
“怎么了?”裴长青早已习惯她这种目光和下一秒她脑子里随时可能会蹦出来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知道下一刻必有“高论”。
“你做题的命中率不说百分之百,起码也百分之八几十。可为什么不敢大声说出你的答案啊?”
“我想知道答案还不知道呢!”施忆佳委屈地不解道。
裴长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这会对她这个锐利的问题还是不由得愣了会神。
难道要直接当众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吗?说自己害怕失败,害怕别人质疑、蔑视的目光?说自己害怕别人的嘲笑?
他没有勇气,最终只能含糊地敷衍道:“不想。”
只一瞬间,施忆佳一下子就从他闪躲回避的眼神中,抓住了当初那个同样怯懦的自己。
“是不想,还是不敢?”施忆佳挑了挑眉,看破真相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灼出个洞来,直截了当地问。
“其实我一开始也挺怕的,不敢回答问题,怕答错了会很尴尬。但其实并不尴尬,因为第一次学东西嘛,所以答对答错都是人之常情,都是在所难免的。但其实有了第一次的尝试,勇敢迈出了第一步后,你就会发现——很多东西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和糟糕。最难的,其实就是去拥有那迈出一步的勇气而已。”
“所以,裴长青,我想你可以试着迈出那一步看看。”
“风会熄灭蜡烛却能使火越烧越旺,你要成为火 ,渴望得到风的吹拂。”
“我希望你能成为火,而不是一支命运由他人掌控的蜡烛。”
裴长青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嘴唇张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要说什么?”施忆佳问。
“你口才真好。”裴长青说。
施忆佳没想到裴长青憋半天就憋出这么个屁来,一下子就被气笑了。
她挑了挑眉,用威胁的目光反问他:“这是重点?“
“……”裴长青愣了愣,而后心一横,说:“那我试试看。”
“什么时候?”她步步紧逼地追问。
裴长青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一时语塞,于是沉默着。
“那就下节课吧。”施忆佳一锤定音,目光坚定地盯着他,不给他丝毫反悔和退缩的余地。
“嗯。”裴长青毫无余地地点点头。
大功告成后,施忆佳又幽幽地补了一句:“你该不会嫌我烦吧?”
“不嫌。”裴长青说。
烦我一辈子倒好。
他情不自禁地在心底怀揣起这份虛幻缥缈的期冀来。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在施忆佳“胁迫”的目光与时不时的“武力干预”下,裴长青终于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直至成为习惯。
“怎么样,感觉如何?”下课后,施忆佳采访这位英勇的“战士”。
“挺好的。”战士答。
“还紧张害怕吗?”她追问。
“没那么紧张了。”
“是吧!是不是还有一种成功和放松的愉悦感?”
“嗯。”战士诚恳地点点头。
窗外,暮色霞光浮动,归巢的飞鸟掠过老树枝头,远处老街巷传来几声孩童的嬉笑,都市的霓虹在渐深的夜色中初显。
太阳落山了。
可他人生中的崭新晨光,正冉冉升起。
裴长青终于开始意识到——
在面子比天大的别扭青春期,
学生时代的英雄主义未必是狗血偶像剧和青春伤痛文学里的那些打架群殴,
也未必是那些一场场轰轰烈烈、流血流泪的壮举起义和恋爱追逐。
它或许只是,
第一次敢于坦诚面对自己的怯懦,并鼓起勇气,迈出改变的第一步。
从害怕被风吹熄的蜡烛,到渴望风助火势的烈焰。去挣脱自我禁锢的牢笼,去赋予生命更丰富的意义,去努力伸展新生的羽翼。
这,才是学生时代真正的英雄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