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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陆秀杰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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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的鞭炮声响起时,沈溪和陆秀杰正坐在桌前吃饺子。
东北人真的很爱吃饺子,不说过年过节包饺子,就是在普通的日子里也一样。小小的饺子,肉要现剁,面要现和,皮要现擀,这些在外地人看起来繁琐费时的一系列操作,落在东北人手里却是熟练又快速。
陆家人包的全是一口一个的小饺子,昨晚吃的肉馅,今早就是纯素的鸡蛋角瓜粉条馅。
吃完饭一群人坐在炕上,陆父和两个儿子拿着扑克斗地主,沈溪和陆秀杰盘腿坐在炕桌前闲聊。
“这是什么啊?”沈溪指着不锈钢盆里的不明物体,这里面她只能认出一样东西——柿子。
陆秀杰在用钳子夹榛子壳,闻言用下巴挨个指了一遍,“冻梨,冻柿子和花红。”
“冻梨?”沈溪伸手触摸盆里的黑疙瘩,她看不出这东西哪里像梨。
外表漆黑的圆球上长着麻点,上半部分是一层白霜,下半部分浸泡在凉水里,水面与空气的交界处结了一圈冰壳。
沈溪用指甲刮擦了一下冻梨的表面,感觉像是在触摸一块从外面捡回来的石头,她又把眼神移向名叫花红的小果子,试探性捏了一颗扔进嘴里。
冰沙一样的果肉在唇齿间破碎,酸甜的味道从薄薄的果皮中显露,沈溪被冰得呲牙咧嘴,她看向旁边试图用后槽牙嗑榛子的陆秀杰,心想吃东北的零食真的需要点铁齿铜牙。
“嘶,太冰了。”沈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陆秀杰吐出嘴里的榛子壳,“你等缓缓再吃,这还邦邦硬呢。”
“吃点榛子,今天早上现炒的,老香了。”陆秀杰把手里的钳子递给沈溪,自己又转头开始吃松子。
沈溪看着她像个松鼠一样咔吧咔吧嗑坚果,也被感染到,先是喂给自己两个,然后小心地把夹好的果仁放在一边,等攒好一堆之后沈溪碰了碰旁边的陆秀杰。
“给你吃。”她喜欢看陆秀杰吃东西。
陆秀杰挺惊讶的,“你不吃啊?”
沈溪:“我吃了,这些都给你。”
这种类似哄小孩的行为意外俘获了陆秀杰的心,“一人一半。”她分了一半倒进自己嘴里,剩下一半留在桌子上。
新炒出来的榛子很好吃,坚果的香气在口腔蔓延,尤其是一大把的果仁。过年就是这样,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闲聊天,沈溪把给陆父陆母的新年礼物拿出来,给赵淑芳准备的是一件红色的羊毛衫,给陆父则是买了一双皮手套。
“小溪啊,你说你花这个钱干啥。”赵淑芳边试衣服边埋怨沈溪,脸上既高兴又心疼,觉得孩子把自己当外人了,“老大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陆父话少,只摩撒着炕沿的皮手套,听了赵淑芳的话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沈溪嘴角弯弯,笑眯眯地不说话,陆秀杰还在旁边吧哒吧哒嗑瓜子,“我都不知道她给你们买东西了。”
陆秀杰真不知道沈溪背着自己准备了礼物,这小孩哪都好,工作也可以,就是有时候太拘谨,她心里盘算着过完年给沈溪涨点工资。
“下回可不许了嗷。”赵淑芳嗔怪地拍了一下沈溪的后背,转头又美滋滋地照镜子,“别说,你们年轻人这眼光就是好,我这老太太穿上还挺好看。”
沈溪上前帮赵淑芳整理衣摆,“阿姨本来就好看。”
赵淑芳被沈溪哄得高兴,屋子里一片轻松愉悦,过年的气氛大抵和火枪与热炕一样,让人心底暖融融的。
“吱嘎。”
开门声响起,门外的碎雪夹杂着冷风灌进屋里,众人的视线转向进门的两人,沈溪敏锐地察觉到随着这两人的到来,空气中的温度正逐渐下降。
沈溪悄悄环顾四周,眼神在陆家众人冷凝的脸上跳跃,最终落在陆秀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未等她仔细看清陆秀杰眼底那丝微不可查的厌恶从何而来,她就被陆秀杰拽走了。
转眼间,刚还满满登登的小屋里就剩下了陆父陆母和那两个陌生人,沈溪没心情探寻这四人的具体谈话,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陆秀杰身上。
“姐姐。”沈溪剥了一把瓜子仁放到陆秀杰面前,侧着头看向她。
陆秀杰看懂沈溪动作中的安慰,扯了扯嘴角,再开口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好不容易剥的都给姐吃啊?”
她不想多说,沈溪便不多问。
“都给你。”
陆秀杰抬手揉了把沈溪的头发,一扬脖把那捧瓜子仁都倒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
两人就这样一个剥瓜子仁,一个吃。
那两位陌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晚上吃过晚饭,陆秀杰和赵淑芳在厨房收拾东西,两人低声说些什么,没人注意沈溪还在厨房的拐角被堵着出不去。
“今天老李家那两口子过来说李老二过完年就不去南方打工了。”赵淑芳寻摸着陆秀杰的神色,见大女儿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这都跟咱家没关系。”
陆秀杰忙着手上的活没抬头,“不光说了这个吧,是不是还说李老二改好了,让我……”
“切,改个屁。”赵淑芳撇嘴,“他俩想让你和李老二接着过,让我和你爸劝劝你。”
厨房拐角,沈溪靠在墙上,从赵淑芳和陆秀杰的对话中知晓了白天那两个人的身份,再联合之前在地下商场厕所听到的传言。
陆秀杰结过婚,又因为某种原因离婚了。
她后背抵着冷冰冰的墙,面容在昏黄的灯光里模糊不清,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沈溪对陆秀杰离婚的原因很好奇,对赵淑芳夫妻俩的回答更好奇。
她听见陆秀杰问道:“那你和我爸怎么说的?”
沈溪微微侧头,几乎是紧盯着陆母的嘴,她看到赵淑芳的嘴唇开开合合,吐出一句:“你爸说我俩可做不了你的主。”
“呵。”沈溪露出一抹无声的轻笑,她又听到赵淑芳说:“当初李老二搞破鞋,趁着你去外地,人都带家里来了,咋还有脸来咱家说让你跟他接着过!”
赵淑芳想起这事就生气,把手上的抹布摔回盆里,“他还敢跟你动手,照我看你当时那铁锹还是拍轻了,咋不给他腿打折了!”
两年前,陆秀杰去外地进货,李老二趁着她不在家,把小三带回了两人住的出租房,陆秀杰事情办完提前回家,正把两人堵在床上,小三吐噜出俩人这都不是第一回了,陆秀杰气得要命,李老二喝了点酒就开始不说人话,争吵间李老二觉得失了面子想要动手,陆秀杰从楼下仓房拽了把铁锹给李老二好顿打。
陆秀杰没管小三,揪着只穿着裤衩子de李老二揍,铁锹拍得李老二鼻青脸肿,哭叽赖嚎,最终被看热闹的邻居拦下,后来不管李老二怎么道歉,李家两位老人怎么劝,陆秀杰都是干脆果断的两个字:离婚!
赵淑芳三言两语道出过往,沈溪这才彻底了解陆秀杰离婚的原因,她缓缓勾起唇角,在黑暗中勾勒陆秀杰的身影,她觉得这样的做法才配得上陆秀杰的性格,她就是如此果敢决绝的人。
沈溪分不清自己是欣赏还是钦佩,抑或是心疼和替陆秀杰不值,多种难以形容的感情混杂在心中,她仿佛化作一只愚蠢的飞蛾,只想朝着那团火焰飞去。
“腿打折了不得赔钱啊。”陆秀杰对于过去的那些事早就不太上心了,李老二就像是沾在她喜欢衣服上的一块污渍,现在她早就不喜欢那件衣服了,也早就把那件衣服扔了。
赵淑芳情绪平和下来,“妈就是担心你,你说你自己一个人,出点啥事都没人跟你商量。”
老人家总是心疼这个小小年纪就出去闯荡,感情生活还不尽人意的大女儿,作为赵淑芳的第一个孩子,陆秀杰在陆家老两口的心里分量格外重,也知道这个女儿性格倔强,不服输,所以就希望能有个人和她一起分担。
“能有啥事,你姑娘啥样你不清楚啊,我还需要别人给我出主意吗?”陆秀杰没正面回答母亲的问题。
“也是,你主意多大!”赵淑芳用手指头戳了下陆秀杰的脑门,笑骂道。
母女两人不再提这方面的话题,转而絮叨家常,没人知道不远处的黑暗里藏着一只偷听的小耗子。
沈溪看着陆秀杰和母亲的互动,那是她永远都做不出来的事情,她和沈母很少有这样心平气和谈天说地的时候,哪怕只是聊聊生活中的琐事。
想起昨天晚上的那通电话,她便格外贪恋起眼前的温暖,沈溪甚至在心底升起一点微弱的妄念。
或许,我该给妈妈打个电话。
但很快,这点念头又被按下,像是残灰里摇摇欲坠的火星,终究等不来续燃的木柴,被那股来自童年的风一吹,便熄了。
再次收到沈母的电话,是在第二天的早晨,那时天还没有亮,沈溪就被电话铃声吵醒,在黑暗中摸索一阵,赶在铃声停止前接起了电话。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