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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续 ...

  •   雪落下来的时候,谶秋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他蜷缩在破庙角落,单薄的衣衫上积了一层薄雪。心口处的疼痛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持续地切割着他的生命。他知道,这一次的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或许这就是终点了。

      "药王谷的弃徒,死在这里倒也合适。"他自嘲地想,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三年前,他还是药王谷最年轻的弟子,天赋异禀却天生心疾。谷主曾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医道奇才",却也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当他的病情开始影响炼药时,昔日的师兄弟们看他的眼神便从羡慕变成了嫌恶。

      "谶秋,你走吧。"谷主将他的药囊丢在脚下,"药王谷不养废人。"

      雪越下越大,谶秋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想起那些被倒掉的汤药,被撕毁的医书,还有师弟们窃窃私语时说的"早死早超生"。或许他们是对的,像他这样的人,活着本就是累赘。

      "喂!你还活着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穿透风雪。谶秋勉强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蹲在自己面前。那人背着药箱,发梢上沾着雪花,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谶秋想回答,却只吐出一口暗红的血。

      "心脉受损,寒气入体,再耽搁就真没救了。"那人自言自语着,已经伸手搭上谶秋的脉搏。他的手指温暖干燥,与谶秋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别...管我..."谶秋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那人却笑了:"巧了,我偏喜欢管闲事。"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谶秋,然后将他背了起来。谶秋无力挣扎,只能任由对方摆布。他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最后的感知是那人背上传来的温度,和耳边坚定的声音:

      "撑住,我带你回家。"

      当谶秋再次醒来时,首先闻到的是苦涩的药香。他躺在一张简陋但干净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心口的疼痛减轻了些,但每一次呼吸仍像有针在扎。

      "醒了?"

      谶秋转头,看到那个雪地里的陌生人正在煎药。炉火映红了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为什么...救我..."谶秋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年轻人搅动着药罐,头也不抬:"见死不救,算什么大夫?"

      "我...活不长的..."谶秋闭上眼睛,"天生心疾...药王谷...都治不好..."

      "药王谷?"年轻人终于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是药王谷的人?"

      "曾经是。"谶秋苦笑,"现在...是弃徒。"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有意思。我叫烬生,是个游医。从今天起,你的命归我管了。"

      谶秋睁开眼,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自称烬生的年轻人。他眉眼清朗,笑起来时右颊有个浅浅的酒窝,与"烬生"这样沉重的名字毫不相称。

      "你...治不好我的..."谶秋说。

      烬生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黑褐色的液体冒着热气:"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扶起谶秋,将药碗递到他唇边。谶秋本能地抗拒,但烬生的手稳如磐石。

      "喝下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如果你想死,至少等喝完这碗药再决定。"

      药汁极苦,谶秋呛得咳嗽起来,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烬生迅速用帕子擦去,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你的心脉比我想象的还要弱,"烬生皱眉,"但并非无药可医。"

      谶秋摇头:"没用的...我试过...所有..."

      "不是所有。"烬生打断他,"药王谷的医术固步自封,他们治不好你,不代表别人不能。"

      他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着谶秋看不懂的光芒,像是愤怒,又像是某种执念。

      谶秋太累了,没有力气争辩。他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再次吞噬自己。在意识消失前,他感觉到烬生将手放在他心口,温暖的内力缓缓流入,暂时缓解了那永不停歇的疼痛。

      "睡吧,"烬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会守着你的。"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小屋里的油灯将烬生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他正在翻阅一本破旧的医书,眉头紧锁。

      谶秋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想起药王谷的师兄弟们。他们看医书时总是志得意满,仿佛天下没有他们治不好的病。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皱着眉头,像是面对一个难解的谜题。

      "你...真的想治好我?"谶秋轻声问。

      烬生抬头,脸上的严肃瞬间被笑容取代:"当然。你可是我捡回来的,要是死了,多没面子。"

      谶秋想笑,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烬生立刻放下书,扶他坐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慢点呼吸,"烬生指导着,"对,就这样,跟着我的节奏..."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谶秋不自觉地跟随他的引导。奇怪的是,这样呼吸确实没那么痛了。

      "看,有进步。"烬生笑着说,"明天我开始给你施针。虽然不能根治,但至少能让你少受点罪。"

      谶秋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忽然感到一丝久违的情绪——或许是希望,又或许只是好奇。这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为何对他如此执着?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谶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烬生沉默了一会儿,将油灯拨亮了些:"因为我知道被放弃是什么感觉。"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谶秋心上。

      "睡吧,明天还要施针呢。"烬生转移了话题,帮谶秋掖好被角。

      谶秋闭上眼睛,却久久无法入睡。他听着烬生轻轻的翻书声,炉火偶尔的噼啪声,还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声。奇怪的是,这些声音让他感到安心,而不是往日的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痛突然袭来。谶秋蜷缩起来,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他不想打扰那个好不容易睡下的年轻人。

      但烬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立刻从地铺上爬起来,点亮油灯。

      "发作了?"他声音里没有一丝睡意,只有冷静的专业判断。

      谶秋说不出话,只能点头。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每一次心跳都像有一把锤子在胸腔内敲击。

      烬生迅速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灯火上消毒:"忍一下,我帮你缓解。"

      银针刺入穴位的瞬间,谶秋疼得眼前发黑。但很快,一股暖流随着针尖扩散,渐渐平息了那肆虐的疼痛。

      "好些了吗?"烬生问,手指仍轻轻捻动着银针。

      谶秋虚弱地点头。他看向烬生,发现对方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施针显然消耗了他不少内力。

      "谢谢..."谶秋艰难地说。

      烬生摇摇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银针。灯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坚毅,完全不像初见时那个带笑的年轻人。

      "你知道吗,"烬生突然开口,"我小时候也差点死掉。一个路过的老乞丐用半块发霉的饼救了我。他告诉我,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坚持的事。"

      谶秋没有说话。药王谷的人从不谈论生死,他们只在乎能不能治好。而眼前这个人,却坦然接受有些病无法根治的事实,只是单纯地想要减轻他的痛苦。

      "睡吧,"烬生收起银针,"我守着你。"

      谶秋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没有沉入熟悉的黑暗,而是梦见了阳光——那种他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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