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亓亓亓亓亓亓

1、两个世界

　　梁牧野从睡梦中惊醒时，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他摸索着抓起手机，凌晨四点二十七分。屏幕上有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战队经理林凯。还有一条短信："接电话，急事。"

　　梁牧野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庆功宴上的香槟还在他血管里流淌，让他的脑袋隐隐作痛。他正准备回拨，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喂？"他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沙哑。

　　"祖宗，你终于接了！"林凯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下周三的行程有变，你得回母校参加十周年校庆活动。"

　　梁牧野皱起眉头："不去。"

　　"这次真推不掉，学校那边已经联系了赞助商，连市领导都要出席。你是他们培养出来的'杰出校友'，不去的话媒体会怎么写？'牧神'耍大牌？"

　　"让他们写。"梁牧野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实木地板上，"我这周有训练赛。"

　　"训练赛可以调整，但这次活动关系到战队明年在华东区的推广。"林凯放软了语气，"就当帮我个忙，半天时间，露个脸就走。"

　　梁牧野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城市的灯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闪烁，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他知道林凯不会轻易让步。

　　"几点？"他终于妥协。

　　"上午十点，我九点来接你。"

　　挂断电话后，梁牧野站在窗前久久未动。母校。他已经五年没有踏足那个地方了。记忆中斑驳的围墙、总是吱呀作响的教室门、操场上刺眼的阳光，还有...那个人。

　　他摇摇头，像是要把回忆甩出脑海。淋浴的水流冲走了宿醉的不适，却冲不散心头莫名的烦躁。

　　校庆当天，阳光明媚得刺眼。

　　梁牧野戴着墨镜走进校园时，立刻被认了出来。尖叫声、快门声、伸过来的签名本，他机械地应付着，嘴角挂着职业性的微笑。校长热情地握着他的手，介绍着这些年学校的变化，而他只是点头，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那个人会来吗？

　　"梁选手，这边请。"他被引导到主席台上，坐在"杰出校友"的席位上。台下是整齐排列的座椅，坐满了返校的校友和在校学生。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却没有找到想见的那个人。

　　仪式冗长而乏味。校长致辞、校友代表发言、学生表演，梁牧野在掌声中适时地微笑，心思却早已飘远。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钻入耳朵。

　　"...下面有请祈氏集团代表，祈白先生上台。"

　　梁牧野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转头，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从侧门走上台。五年了，祈白几乎没变，只是轮廓更加分明，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忧郁。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站在话筒前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很荣幸代表祈氏集团..."祈白的声音很轻，却莫名地穿透了梁牧野的耳膜。

　　他盯着台上的人，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钝痛。高中时代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总是安静地坐在教室角落的少年，那个被他故意用篮球砸中却只是轻轻拍掉灰尘的优等生，那个...他曾经刻意疏远的人。

　　祈白的发言很短，结束后他低着头快步走下台，回到了礼堂后排的座位，仿佛想要消失在人群中。

　　梁牧野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整个仪式结束后，他婉拒了校长的午宴邀请，借口要去洗手间。穿过拥挤的人群，他的心跳莫名加速。

　　洗手间外的走廊安静许多。梁牧野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指。镜子里，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祈白。

　　两人目光在镜中相遇，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好久不见。"祈白先开口，声音比台上时更加柔软。

　　梁牧野关上水龙头，抽了张纸巾慢慢擦手："嗯。"

　　"恭喜你，电竞事业很成功。"祈白微笑，那笑容让梁牧野想起高中时他每次考试得第一后，也是这样腼腆地笑。

　　"听说你接管了家族企业？"梁牧野靠在洗手台上，刻意保持着距离。

　　"只是...帮忙而已。"祈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你...还会在A市待多久？"

　　"今晚就走。"梁牧野直起身，"战队有训练。"

　　"哦。"祈白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那...保重。"

　　梁牧野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是林凯催他回去。他挂断电话，发现祈白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祈白。"他鬼使神差地叫住对方。

　　祈白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梁牧野读不懂的情绪。

　　"没什么。"梁牧野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再见。"

　　看着祈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梁牧野握紧了拳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偶遇会让他如此心烦意乱。他们本来就不是朋友，只是高中同学而已。五年过去，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仅此而已。

　　祈白走出校门时，手机响了。屏幕上"父亲"两个字让他深吸一口气。

　　"喂，爸。"

　　"谈得怎么样？"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而威严。

　　"已经按您说的，以集团名义捐赠了图书馆翻新项目。"

　　"陈小姐那边呢？"

　　祈白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我...还没见到她。"

　　"今晚七点，华悦酒店。别让我失望，祈白。"父亲顿了顿，"陈家对我们的注资计划很关键，你明白吗？"

　　"我明白。"祈白轻声回答。

　　挂断电话后，他站在校门口，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不远处，梁牧野被粉丝和记者簇拥着走向豪华轿车。而自己，只能自己开车，回到那个充斥着虚伪，恶心，利益的“家”，明明想从沼泽里挣脱，没想到却越陷越深。两个世界，他想。一直都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