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之冕》时鹿栖川

18、第十八章

　　塔的崩塌如同敲响了末日的丧钟，冲天而起的烟尘与混乱能量尚未散尽，更大的阴影已然降临。

　　虚空之眼暴露于世的恐怖本体——那颗巨大布满能量裂痕，由亿万蠕动的金属神经和猩红复眼构成的亵渎怪物，仍在因为陈明自爆造成的内部破坏而痛苦抽搐。它冰冷的意志扫过下方如同蝼蚁般奔逃尖叫的人群，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

　　然而，这股愤怒甚至来不及宣泄，另一股不输于它的恐怖气息，已经从城外迅速朝着这边，如同实质的海啸般碾压而来！
　　“警报！警报！警报！异兽群潮来袭。”
　　“警报！警报！警报！s级能量生物正在靠近。请火速驱散平民。”
　　“警报！警报!警报！...”
　　天空被无边无际的黑潮吞噬，亿万只切割者组成的虫群浪潮，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嘶鸣，簇拥着那头体型宛如移动山脉的噬星虫母！

　　“嘶吼——！！！”

　　虫母浑浊的巨大复眼瞬间锁定了虚空中那颗散发着诱人精纯力量的猩红眼球，也准确捕捉到了自己那颗丢失了的卵的气息。
　　它本是三百年前大战受伤后就陷入地底助眠，最近因为产卵期到来苏醒，却没想到那颗被它藏起来的虫卵，会被“小虫子”偷走了。
　　对噬星虫一族而言，一只母虫一辈子只会产下一枚虫卵维持种族存续，它对人类的生死毫不在意，它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夺回子嗣！
　　但很意外，这次竟然发现了一股熟悉的能量波动，这令它庞大的身躯有些畏惧的停止了行动，可下一秒，当它看到那颗散发着巨大精神能量的眼睛时，它认出了那是曾今的“旧主”的能量，异兽本能是贪婪的，一颗不会动弹却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眼珠子，是能让它再一次完成蜕变的“大补”之物！

　　几乎在看到虚空之眼的同时，没有任何犹豫，噬星虫母庞大的身躯碾碎了学院边缘的建筑，六条擎天巨柱般的虫足每一次践踏都引发地动山摇。它张开深渊般的巨口，酝酿着毁灭的洪流。

　　几乎同时，虚空之眼也感受到了对方这不含任何掩饰散发出想要“吃掉它”的意图。
　　陈明的自爆不仅炸毁了塔基，破坏了它重要的能量节点，让它力量大损且状态不稳，更强行中断了它唾手可得的“容器”融合！此刻，一个更加野蛮，目标直指它本体的掠食者又横空杀出！

　　“肮脏…的…虫子…敢觊觎…虚空…” 虚空之眼的意念冰冷刺骨，巨大的瞳孔瞬间收缩，中心黑洞急剧旋转。
　　恐怖的吸力并非对准虫母，而是狠狠扫过下方大片区域！

　　轰隆隆！

　　无数残骸的建筑碎片以及一些来不及逃走的拾荒者和监察队员，连同他们体内微弱的虚空污染气息，都被这股力量疯狂攫取，化作一股股暗红的能量流，被强行吸入巨大的眼球本体！它在用这种方式补充自身的消耗，强行修复裂痕！

　　“嘶————！！！” 噬星虫母发出一声刺耳至极的嘶鸣，对虚空之眼汲取“粮食”的行为极度不满！庞大的身躯猛地加速冲锋，如同横冲直撞的山岳，所过之处的一切都被它坚固的甲壳撞得粉碎！它口中酝酿的毁灭性能量终于达到顶点——

　　“噗嗤——！！！”

　　一道直径超过五十米，散发着剧毒恶臭和恐怖腐蚀力的墨绿色酸液洪流，如同来自地狱的瀑布，瞬间跨越空间，狠狠浇灌在虚空之眼那庞大的躯体之上！

　　“滋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震耳欲聋！虚空之眼体表那些蠕动的金属触须和神经束首当其冲，如同蜡油般迅速融化，甚至它眼球的晶体外壳都在恐怖的酸液下冒出滚滚浓烟，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剧烈的痛苦让虚空之眼发出尖利的精神咆哮，庞大的躯体都痛苦地痉挛蜷缩起来！

　　就在天空之上两头巨兽展开震撼厮杀的同时，塔的废墟边缘，另一场战斗也接近尾声。

　　在虚空之眼显露本体，塔基崩塌的巨变发生时，凯瑟琳的护卫已经抓住时机，以猛烈的攻势压制了被重创的莫顿和他的亲卫队。在虚空之眼无暇降临“他”后，莫顿恢复了它本身的实力。
　　“莫顿！你信奉的怪物现下可没空管你了！”凯瑟琳冰蓝的瞳孔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她身上的战甲布满划痕，却无损她的凛然气势。

　　“咳…你懂什么？！虚空的伟力…才是…呃啊——！！”莫顿嘶吼着，举起一把扭曲的能量战刃试图格挡。

　　但凯瑟琳的速度更快！纯白长剑化作一道流光，精准无比地洞穿了他的心脏

　　噗！

　　耀眼的金色光焰从莫顿的胸口和口中喷涌而出！他的面孔上凝固着不甘和疯狂的扭曲。

　　“我不需要懂虚空的伟力，”凯瑟琳冷冷地抽回长剑，看着莫顿的残破躯体如同被抽掉骨头的傀儡般轰然倒下，“我只知道审判罪孽！”

　　这位盘踞垃圾星数十年、操纵了无数悲剧的副院长，随着“塔”的崩塌，最终倒在了他信仰的这片废墟之上。

　　凯瑟琳扫了一眼莫顿的尸体，没有丝毫停留，立刻抬头看向空中的战场和下方混乱的废土，厉声下令：“发出求救信号，启动最高警戒！扫描废墟，寻找生还者…同时监测两头巨兽动向，随时准备撤离！”

　　混乱仍在持续，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在塔基最混乱最接近虫潮冲击方向的废墟深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用尽最后力气，拖拽着另一个残破的存在，与死亡赛跑。

　　混乱的能量风暴如同无数把无形的绞肉刀，在崩塌的塔基废墟间肆虐。爆炸的冲击波不断掀起新的金属巨浪，噬星虫母恐怖的身躯碾过大地带来的震动如同持续的巨鼓擂响，每一次撞击都可能引发局部的崩塌。

　　在这片炼狱的一角，小小的身躯早已超过极限，遍布擦伤，膝盖在拖行中被锋利的金属割破，血流不止。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全部的精神都死死集中在肩上拖拽的那个人身上。
　　江璃让她逃出管道后赶紧离开，可是她不放心，一直躲在附近，直到塔毁，她远远的就看见江璃掉落在那只巨大眼睛的不远处，昏迷不醒。
　　趁着空中巨兽们的争斗无暇他顾时她逆行向着最危险的地方跑去，拖着江璃的身体，想离开这最危险的混乱源。
　　江璃的状态非常非常糟糕，金属右臂齐根消失，断裂处的伤口狰狞，可以看到断裂扭曲的金属骨骼。最可怕的是她胸腹的位置，在陈明自爆的冲击中几乎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鲜血不断从创口中涌出，她的生命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体温正在迅速流失。

　　林铃颤抖着手不停的向江璃输入自己的木系异能，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能量一输入江璃体内就像被什么东西在吸食一半，能量快速的被抽干，但是江璃的呼吸却渐渐平稳，甚至于胸腹部隐隐约约有绿光在她身体内游蹿。
　　妈妈以前提起过，她觉醒的木系异能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在父母死后，她多次受了重伤在死亡边缘徘徊，最后依然能够活下来的原因。但是妈妈也曾经千叮万嘱过，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她赠送给江璃的花草都是用她的异能滋养过的。能很大程度缓解身体的不适和痛苦。
　　而这回，就在她以为她会跟被抬出去的那些“干枯的尸体”一样，死在焚烧炉的时候，江璃又一次，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救了她。

　　“姐姐…坚持住……”林铃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原来她，并不是个哑巴，只是太久没说过话。
　　直到感受到自己的木系能量被江璃的身体抽走了大半，林铃才收回手，她用尽全身力气，甚至用牙齿咬住江璃腰带破损后残留的一节坚韧布带，手脚并用地拖拽着这个比自己沉重无数倍的身躯，在堆叠的金属块和尘土间爬行。汗水泪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天空中，虚空之眼刚刚用庞大的精神冲击波强行扰乱了噬星虫母片刻，利用这瞬间的僵直，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能量束从它巨大的瞳孔中射出，狠狠洞穿了虫母厚实甲壳覆盖的一条侧肢！

　　“嘶嚎——！！！！”虫母痛苦而暴怒的嘶鸣震得空气都在颤抖，绿色的酸血如同喷泉般从伤口中喷洒而下，腐蚀着下方的一切！剧痛彻底激怒了它，它不再释放酸液，而是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六条巨足疯狂扒拉着大地，庞大如山的身躯狠狠朝着空中的眼珠猛撞过去！

　　两头巨兽的搏杀进入了最原始的冲撞，撕咬和吞噬！每一次巨足的践踏都让大地剧震，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撕裂空间般的能量爆鸣！它们庞大的身躯扭打着翻滚着，从半空砸落，所过之处，无论是残存的塔体，矿区的山丘，还是拾荒者的临时棚户区，通通化作齑粉！

　　铃拖着江璃，险之又险地从一个坠落的巨大金属支架下爬过，就被两头巨兽砸落引起的超强冲击波狠狠掀飞！

　　林铃小小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抛起，重重摔在一块扭曲的金属板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仍死死抓着那节布带！

　　噗通。

　　江璃残破的身体摔落在地，距离她不远。这一震，江璃胸腹处那道恐怖的伤口剧烈抽搐，她微弱的睁开眼睛，意识渐渐回笼。

　　林铃不顾浑身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到江璃身边，“姐...姐姐...别死”
　　轰隆——

　　又是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大地震颤！

　　噬星虫母那庞大如山岳的身体，竟然被虚空之眼集中全身力量的一次精神尖啸配合能量冲击暂时眩晕，庞大的身躯重重砸落在距离铃和江璃所在位置不足百米的地方！

　　烟尘冲天而起，如同厚重的幕墙！地面被砸出一个陨石坑般的巨坑！

　　就在这弥漫的烟尘中，虫母那一条刚刚被虚空之眼能量束击伤的巨足，因为剧痛和疯狂的本能，猛地向前一甩一捞！

　　这只巨足上密布着狰狞的钩刺和吸盘，如同地狱的巨钳，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笼罩了烟尘中铃和江璃所处的方位！

　　烟尘遮蔽了视线，但虫母触足的感官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蕴含着它丢失卵的气息。

　　林铃只看到一个巨大无匹，沾满粘液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阴影瞬间降临，那阴影上锐利的钩刺闪烁着死亡的光泽。她甚至来不及思考，...
　　噗嗤！

　　如同纸鸢被巨手轻易撕碎的声响。

　　甚至没有惨叫声。

　　阴影掠过，烟尘中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划痕。

　　那上面只剩下一点破碎的沾满尘土的蓝色布片。

　　以及…泼洒开的大片温热血液。

　　那小小的，清澈的蓝眼睛如同被风吹散的星尘，彻底消失在冰冷的带着血色的风里。

　　那一刻，时间对江璃来说，凝固了。

　　撕心裂肺的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因重伤和虚空之眼侵蚀早已脆弱不堪的意识堤坝！身体上那足以致命的撕裂伤带来的痛楚，与心灵被生生碾碎的绝望相比，渺小如尘埃！

　　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甚至感觉不到空中巨兽厮杀的咆哮与大地震颤的轰鸣。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铃那双蓝眼睛里最后倒映的惊恐眼神，以及那声微弱却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姐姐.别死！”

　　然后…是空无。冰冷到将灵魂都冻结的空无。

　　“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悲鸣，猛地从江璃那破碎干涸的喉咙中炸开！那声音尖锐得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唱，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极致绝望！冰冷的泪水，混杂着嘴角溢出的鲜血，第一次如同溃坝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冲刷着她满是血污和尘土的脸颊。

　　林铃…那个用尽生命想救她的孩子…化作了她眼前消散的风中血沫！

　　愧疚痛苦夹杂着暴虐的毁灭欲望…所有狂暴的负面情绪如同剧毒的岩浆在她体内疯狂冲撞燃烧！

　　嗡——！

　　她胸腹间那道恐怖的伤口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猩红！那颗沉寂的虚空之心仿佛被这极致的情感风暴点燃，剧烈地搏动了一下！一股超越当前极限的充满了毁灭意志的吞噬洪流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猛然爆发！

　　但这爆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如同回光返照的烛火。

　　下一秒，这股强行榨取最后生命力点燃的狂暴力量，如同被绷紧到极限然后崩断的弦，骤然熄灭！

　　“嗬…”

　　江璃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仿佛灵魂被彻底抽干的声音。极致的痛苦，压倒性的绝望，加上强行动用破碎虚空之心的反噬，终于彻底碾碎了她最后一丝清醒意识。

　　那双唯一睁开的燃烧着黑暗漩涡的左眼瞳孔中，一点猩红的光芒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黯淡。沸腾的力量平息了，如同从未出现过。

　　她的身体软了下去，像一个被真正剪断了所有丝线的提线木偶，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废墟中，躺在林铃血迹未干的地方。

　　意识沉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唯有脸颊上冰冷的泪痕，无声地诉说着那绝望心碎的最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