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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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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将起,贺成安安顿好城内事务。随即遣人接应周边村镇的百姓入城避难。
但饶是她反应迅速,一个个村子找过去,也是迟了。
她派出去接引的甲士,遇上了绥人游曳的铁骑。刀光剑影间,绥人无所顾忌,接引的甲士护着百姓却左支右绌,死伤惨重。
绥人兵马强健,单打独斗大夏的甲士到底不是对手。万般无奈之下,贺成安只好兵分两路,一边派人出去打探绥人的行踪,一边加紧接引的速度。
但城外山高林密。绥人过后几如泥牛入海,难以寻觅。加之城外百姓人少分散,眼见着大敌将至,贺文毅也不好为了几队散骑,派遣军队。一时间贺成安应付的格外艰难。
直到这日。接引的甲卫来到安城五里外的一个山间小村--小泽岭。
他们在这里终于发现了绥人的踪迹。
空荡荡的村落,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气。
村口,铁甲,残肢散落一地,一圈染血的马蹄印下,中间的血肉被碾碎成泥。
“这些混账!”
“畜生!”
再是身经百战的甲士,也为这凶残的惨状哀恸。
“去...去看看...村里还有没有活着的。”
小将军颤声下令,怀着微弱的希望,指挥着甲士进村搜寻。
林间的风如此的大胆肆意,带着簌簌的铁甲声一路穿行,从村头吹到村尾,毫无停滞。
村尾的大槐树发出哗哗的声响,一片叶子不堪重负,飘飘荡荡的落下。轻轻的,柔柔的落在那巨大的、新翻的黄土坟茔上。
愤懑的甲士聚集在这里,看着槐树下的黄土出神。
绥人怎会如此好心?
可若是,这些百姓已然被安葬在这里。那村口的那些,又是谁?
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他们终于踏入了那片血腥之地。在那狼藉的血肉间,翻找出了绥人的残甲。
所以真相是:在绥人屠村之时,有人来到了这里,他们用无比凶残的手段报复了绥人,安葬了村民。
凝重的气氛似乎松懈了些,但所有人的面上仍是一片沉闷。
绥人虽然偿命,但死去的人终究是死去了。仅是偿命便够了吗?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村民家中的柴木被收集起来,堆积在这里,然后火光四窜。
犯下如此杀孽的人,哪怕是粉身碎骨,挫骨扬灰,也无法偿还罪恶。
贺成安匆匆而至时,火光正盛。
涛涛的烈火前,双目猩红的甲士齐齐跪地向她请罪。
短短五日,已有十数个像小泽岭这样的村子被屠,无一活口。绥人特意将那些尸骨堆积在村口,在一眼就能望见的地方,嘲弄、挑衅迟来一步的大夏甲卫。
都是血肉同胞,他们怎么能克制得住。身后跟随贺成安来的甲士,听清情况也红了眼,齐齐跪地求情。
“请殿下开恩!”
挫骨扬灰过于残忍,可这些绥人实在不配为人。
贺成安看着四散的血色蹄印,良久无言。律法森严尚无此度,这样有伤天和的残忍暴行,她不能开这个头。贺成安望着熊熊的烈火,嗓音冷冷:“按军规处置!”
“殿下!”跟随而来的冯袭膝行两步,还欲求情,撞上贺成安森冷染血的眸子,到底是不敢在开口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气息,但到底比不上心头的钝痛,贺成安几乎是踉跄逃走了。
她怎么会如此无用,明明知晓后事,重来一次却仍是如此被动,如此无用
贺成安紧握着拳,顺着血色蹄印走了几步,忽的问到:“是她吗?”
贺成安下意识问了世界之灵,果然很快有了回复:【嗯。】
贺成安在山坡上找到一处坟茔。新翻的黄土,正对着那些绥人尸体的位置。
“这也是江迎溪干的?”她有些不敢相信,却又莫名觉得是江迎溪的风格。
世界之灵再次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贺成安迫不及待地问道:“她现在在哪?”
【上峰村。】
与小泽岭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贺成安快步上马,拉着缰绳:“流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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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图玛,这些马儿是怎么了?”
“不知道,该死的,它们疯了吗。怎么都拉不住!”
“杀了它们。”
“哩克囝,你疯了吗,你住手,不可以!”
弯刀快过话语,马儿的脖颈上出现了一寸长的刀痕,鲜血疯狂的喷涌着。
饶是如此,那匹马也没有停下,它用最后的力气撞向哩克囝。哩克囝躲闪不及,被撞到在地,然后马身轰然倒下重重的压在哩克囝身上,话语混合着血沫向外吐出:“帮我!”
这边哩克囝已气若游丝,而图玛等人也被迫聚到了一起。马儿见血好似变得更加疯狂,连避也不避,直挺挺冲着他们刀剑冲来。
“疯了,它们一定是疯了。”惊叫声此起彼伏。
在此时疯跑的马群骤然停下,它们忽的垂下脑袋,一动也不动,仍由伤口上的血液滴落。
图玛等人,想乘机走出包围圈,却又被它们的粗气声呵退。马儿不安的挪踏着,鼻间的喘息声也越发的粗重。
“这是怎么了?”
“它们这是恢复了吗?”
“她,她是谁?”
江迎溪出现的瞬间,马儿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图玛也被撞着踉跄,他接着马鞍稳住身形,却发觉手中的马鞍在颤抖,这些马儿在恐惧!
他们审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直觉告诉他们这个女人不简单。
气氛霎时沉寂。江迎溪打量着一个个粗粝的面庞,再看了眼他们衣角的血迹,顿觉无趣。她寻了块干净地方,席地坐下:“继续吧!”
马儿好似接收到什么讯号,又开始躁动起来。迎着一双双惊诧的眸子,江迎溪低头整理着衣袖。
厮杀惨叫声此起彼伏,江迎溪恍若未觉,盯着天边的云霞发呆。
“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情报,我有情报!”
江迎溪诧异回头,说话的人穿着绥人的衣裳,说的确是地地道道的的汉话。江迎溪瞥了眼他身前浑身是血的战马,毫不在意的挪开视线。
马蹄声远远的传来,这是送上门的?
江迎溪饶有兴致的等着,抬头却见一身红衣的贺成安踏着夕阳出现在眼前。
“啧。”
来的真快,江迎溪看了眼身后还在奔蹿抵抗的三个绥人,没有动作。
贺成安一眼就看见了江迎溪,残阳照着她,一半在暖黄的余晖中,另一半躲在树荫下。她静静的坐着,如往日在竹栖院中饮酒一般随性。可今日她身旁没有酒,回荡在四周的也只有疯狂嘶鸣的声响。
血意弥漫山林,越靠近便越觉窒息。战马悲鸣,铁蹄高高跃起,重重落下,骨裂声淹没在哭喊求饶声中,血液惨肢四溅,却诡异的限在一个圈中。
江迎溪坐的并不远,贺成安甚至能看清,那个半身凹陷的绥人眼中的绝望与哀求。太过诡异、太过血腥、太过绝望。一声沉重闷哼后,贺成安看着那人溢满绝望的眸子一点点失去神采。
马儿纷纷转向对着最后一个人冲撞而去,虐杀还在继续。
贺成安没有在看下去,她在离江迎溪半步远的位置坐下,打量着身侧的人。半响,她在怀中掏啊掏,拿出一个水壶递到江迎溪眼前:“要不?”
江迎溪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摇摇头表示拒绝。
贺成安似有些无奈,她拉过江迎溪紧握的手,一根根掰开指尖,帮她冲洗着指尖上的血迹与污泥。
残阳照着两道交叠的影子,一声叹息飘落在山林间,在江迎溪远眺的方向,在夕阳照不见的山脚,火光敛尽的上峰村,有一个崭新的黄土坟茔。
“他们能看见的!”
贺成安紧握着江迎溪的手,语气中满是坚定。
“殿下!殿下!”
焦急的呼唤声从山下传来,“嗒嗒”的踢踏声由远及近。
江迎溪看了眼再无声息的‘战场’,正准备离开,手却忽的被拉住。
她疑惑转头,就见贺成安施施然起身,随手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江迎溪正欲说话,贺成安却已侧了过来,在江迎溪不解的目光中,俯身拍打着江迎溪身上的尘土。
双手不知何时交握在一起,两人静立在山林间,静立在一地狼藉前,看着冯袭带着最后一丝余晖缓缓靠近。
一番苦战,虽有铁甲挡着,马身上也满是血迹,它们立在原地,“嗬嗬”地喘着粗气,一个个侧头朝江迎溪望去。
冯袭一眼就看见了两人身后的惨状,再看着那些双目赤红的马儿,惊得浑身汗毛竖起。他爆呵一声,飞身下马,顺势抽出腰间的佩剑,飞快挡在两人身前。
马儿没有异动,周身的甲卫更不敢乱动,两方人、马就这么莫名僵持着。
“殿下快走,我们断后!”
冯袭站在甲卫最前面,含胸拔背,整个人像是蓄满力的箭,死死的盯着眼前马儿的脖颈上。
江迎溪垂在身侧的手忽的被牵动,她侧目看去,贺成安迎着她的视线朝前努了努嘴。
天色昏昏,江迎溪却仍是看清了。对面的人一双眉眼弯弯,似嗔似笑,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江迎溪看着她唇角勾起的弧度,失神道:“不会有事的。”
几乎就在江迎溪话音刚落的时候,那些马儿动了。四五匹马像泄了气似的立时抽搐着倒下,其他的马儿,像是被惊到,又似突然醒了过了,四散奔逃。
“保护殿下!”
众人心惊胆颤的等着,却看见那些马儿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似的,皆是绕着跑开了。惊异间,一匹马儿不知怎的倒在他们眼前,众人心头一震,正蓄着力,却见那马硬是撑着腹部的刀痕,站了起来,后蹄踢前蹄踉跄而去。
不过几息间,马儿已跑了个干干净净。
“嘶!”
“这....呕...”
后来的甲卫,这才看见了满地的血色狼藉,几个胆小的当场就呕了起来。
“混蛋玩意!”冯袭一声怒骂,对着刚缓过来的侍卫就是一掌。“没看着是绥人嘛!”
“啊?”
月亮已然探出头来,甲卫燃着火把,靠了过去。戎甲上血色斑斑,但他们打过多次交道,自是认得出的。
“他奶奶的,还真是他们,吓老子一跳!”侍卫这么说着,状似不经意地踢开脚边的惨肢,走了回来。
“呸,这些畜生,真是便宜...真是活该!”
“统领,天色已暗,我们还是尽早下山吧!”
“是啊,是啊,统领,这,山路难行,还是早些下山吧。”
甲卫们看清了情况,便飞快退了回来。他们不敢对贺成安说,只好在一侧旁敲侧击的提醒冯袭。
冯袭脸色却有些古怪,人是讲究入土为安的。他们战场厮杀,面对血敌自是没有这种想法,可今日郡主在。
眼下如此惨状,他若是开口应和,让这些人就这么曝尸荒野,他怕不知世事的郡主,会心软。
贺成安自是没有这种好心,她看着火光下的一地残骸,只觉心中解气。
她拉着江迎溪,径直走到流云身边,自行上马后,再次对着江迎溪递出了手,待两人坐稳后,这才疑惑的看向众人:“天色已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上马!”
“对对对,回营,回营,我都饿了!”
众人打着哈哈,很快跟上了贺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