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 26 章 ...
-
隔了月余,斫木山已是大变模样。柏宁让人开了一条路出来。三人驾着马,一个时辰不到就到了柏宁安营的帐前。
柏宁先带着贺成安看了探矿的进度,矿洞周边的树都已经清了,工人们顶着烈日在杂乱的石堆上忙碌着。忙活了月余,也不过才刚挖出个口子。
贺成安感叹着,就是金山银山也需要时间啊!
只待了片刻,三人就离开了,烈日灼人,这里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
柏宁带着两人拐入了一条小径,她刚到这里,就立刻派人查探四周,建岗立哨。巡视的兵士来得勤,就这么走着踏出一条路来。沿着小径走了约莫一刻钟,柏宁在一颗树前转弯,她踏入林间,指着前方道:“在这边。”
兵士们最初只在山林间发现一具枯骨,当时并未多想,怎料随着探查的深入很快就又有发现,一次次的上报。柏宁安排人扩大搜索,最后找到这乱石堆,稍作探查,却发现这是个坍塌的矿洞。
柏宁边走边说,还不时打量着江迎溪,她还是怀疑她。
江迎溪看着眼前着个矿洞,若不是周边堆积的尸骨太过骇人,她定察觉不出丝毫异样。
眼前坍塌的部分形成了一道倾斜的、布满碎石的斜坡。一些石块犬牙交错的卡在半空,借着两侧的石壁与枯藤勉强维持着岌岌可危的位置。石壁下堆满了碎石尘土,看不出丝毫通道的痕迹。只是那碎石堆里,有几块石头侧翻着,露出苔藓斑点和虫蚁筑巢留下的痕迹。而它的后面是一具断骨。
兵士们只挖开了这一具,或者说,随着时间的磋磨,只有这具被大石固定住的尸骨还算完整。柏宁带着他们走向另一侧,地上摆放着七个破碎的头骨,其他的断骨就这么杂乱的高高堆叠着。
尸身在山林间,许是被野兽撕扯过,尸骨很是分散。兵士们四处收捡,然后一齐堆放在这里。现存的大多是些体积较大的,其他一些细碎的早已化为尘土。
这么多的尸骨堆叠,这本该是有些骇人的场景。可看着这些破碎的,腐朽的骨头。它们的脆弱太过明显,好像再多几阵风雨,它们就会完全碎裂掉,彻底消失在这片林子里。
贺成安心中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悲凉,人啊,时间啊。
江迎溪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尝试猜测这些尸骨的面貌。她的脑海中浮现起一张又一张的脸,嬉笑怒骂,好似仍在眼前。
几息后,她错开了视线,她没有办法,她无法将记忆中的人和眼前破碎的尸骨联系在一起。两者间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心底涌起的那股怅然确是那么无法忽视。
那一日村长与她的叔伯们举起了屠刀,屠杀了整个村子。她后来也有去找亲人的尸骨,可他们又不会说,又不会笑,她甚至不知道中间隔了多少的年月,她根本无从找起。
痛苦的窒息感将她整个人淹没。江迎溪的神情愈发的冰冷。
一路上她什么也没说。贺成安却感受到了她身上散发的冷意。是真真切切阴森、寒凉的冷意。
柏宁也是紧紧盯着江迎溪,她说:“尸体腐化到这种程度大约需要五年的时间。”碎骨已经难以分辨,但大石下的那具尸骸,却还能寻出些时间痕迹。
江迎溪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五年,竟然这么久了吗!
“她果然有问题!”
柏宁捕捉到了这个异样,她朝贺成安递过去一个眼神,询问是否要将人拿下,审问。
贺成安对着她摇了摇头。
江迎溪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她有心探寻真相,但她方才答应了贺成安:尽量不暴露能力。
尸骸上是找不出线索了。贺成安对着柏馨吩咐道:“等明日为他们立个坟茔,让他们入土为安吧。”话落,贺成安几步快跑,跟上江迎溪,又牵住了她的手。
贺成安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凉意,心下一紧。
“她不会发疯吧?”
这个世界之灵果然对江迎溪很是关注,立刻回应:【不知道。】
!!
贺成安霎时觉得手上握了千金重担,她扯了扯嘴角,到底忍下了骂人的冲动。
手都握上了,现在松开好像也来不及了。贺成安打量着身边人的脸色,犹豫着还是开了口:“你还好吗?”
手被大力的回握住,凉意仿佛顺着指尖爬上脊背,贺成安咽着口水,僵硬地不敢动作。
江迎溪回首,眸中是一片幽深:“你好像很了解我?”
“是...是吗,巧...巧合吧。”贺成安强行扯出一抹笑来,却怎么掩盖不住声音的颤抖。
看着贺成安再难遮掩的恐惧,江迎溪却突然笑了。梨花乍开,她笑的春风满面,很是开怀。但她越笑,贺成安的心中愈发慌乱,她不会已经疯了吧!
贺成安正欲向世界之灵求救,却看见江迎溪收敛了笑意,很认真的对她开口:“贺成安,你要活的久一点。”
凉意一点点散去,燥热的空气一下将她捕捉。贺成安站在阳光下,看着江迎溪径直往前走,她还是没有从惊吓中回神。
“她是什么意思?”
【可能疯了以后突然良心发现?】
贺成安没有理会它的胡言乱语,她快走几步跟上去,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江迎溪大概是不会杀她,可她要是真发疯,遭殃的不还是她嘛!
江迎溪平静了很多,她一路往村子走去,她要亲眼看一看那些上锁的房子。
沿路的房门大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江迎溪怔怔看了片刻,似叹似诉:“这些房门从未打开过。”
她要怎么相信,仅是一墙之隔,世界就如此陌生。江迎溪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草一木,每个栅栏,她都是那么熟悉,江迎溪愣愣看着,忽觉头晕目眩。
“村里人都待我很好。村长的儿子不时会下山,买些新鲜玩意回来,偶尔他也会给我带几本话本。我不识字,他便一个字一个字的教着我念。我们几个年岁小的都很是受宠,成日这片在山林间疯跑。”
江迎溪望着自家院门前的那片山林,陷入回忆。
“那天,二妞和胖子帮我剥好了豆子。”说到这里江迎溪忽然轻笑一声,改了口:“迎春和武辉早早来帮我剥豆子,他们说武光昨日在山涧里见到一条大鱼,今日要把它捉上来,烤了吃。”
他们一路飞奔,正好赶上武光将鱼逼至浅滩。四个人合围,江迎溪在水中摔了好几下,这才将精疲力尽的鱼抛到岸上。他们看着彼此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模样,哈哈大笑着。
迎春提议道:“还是带回村里吃吧,衣服都湿透了,别再得了风寒。”
秋风带着凉意,众人皆是一抖。纷纷附和着:“嗯,下次定要备身衣裳!”
隔了老远,他们就听到了呼救声。霎时众人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一个个飞快的朝家中奔去。
血,村子里遍地是血。迎春的母亲倒在路中间,素色的衣裳浸满了鲜血,在迎春的哭喊声中她只说出了一个“逃”字,就再没了声息。
其余三人骇然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个个呼着“阿娘”飞奔着往自己家中去。院子里空空荡荡,江迎溪阿娘和阿姐倒在了后院的田埂上。早上还笑着嘱咐她的二叔,将刀从阿姐的后背拔出,径直向她冲来。
二叔疯了!电光火石间江迎溪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跑回到村里正撞上仓皇逃窜的武辉,武辉是个胖墩,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抖,他边跑边气喘吁吁的说:“村长、村长疯了,他,他杀人了!”
疯的何止是一个两个,所有的人都疯了。两人被村长、各位邻居叔伯团团围住。武辉捡了根棍子挡在江迎溪面前,色厉内荏的喊了两声,下一刻就颤巍巍的倒在地上。然后就是江迎溪。
贺成安张了张嘴,她其实想问:这么大的动静真的一点察觉都没有吗?但看着江迎溪脸上的落寞,还是不敢去触她的霉头。
“真笨啊!”江迎溪怅然长叹。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死因。这些人在后山盗矿,出事后,怕事情败露,选择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