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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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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带回家再吃的,李奉心干脆把谢时予带到上次他享用糖醋排骨的地方,满怀期待地打开保温盒的盖子。里面的饺子和他过年吃到的如出一辙,都是漂漂亮亮的柳叶褶,一看就是谢时予的手笔。
李奉心迫不及待夹了放进嘴里,品味半天忽然认真地看向他:“时予,我觉得你改天真的得好好教教我做饭,不然只有你一个人做,会显得我很金屋藏娇。”
谢时予一巴掌拍到他头顶,看对方一把捂住,满意地笑了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好的好的,当我没说。”李奉心急忙十分狗腿地赔笑,言罢夹起一枚饺子伸到谢时予嘴边,像是在践行什么没有得逞的仪式。
他自己做的饭,自然不会有什么他不能吃的东西,但毕竟昨天晚上折腾得不轻,谢时予觉得自己此时没发烧已经是万幸。他依旧没什么胃口,味同嚼蜡地咽了那口食物,便看见对方神色也微微一变。
李奉心显然是看出了什么,放下筷子,把刚刚没得到答案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就是胃不舒服对不对?难受得厉害吗?要不然我……”
“别别别,”谢时予怕他真的把自己藏得好好的身体情况抖露出来,只能暂时选择性地示了个弱,“说实话,昨天早上的事情我确实有点放在心上,后面一天就没怎么好好吃饭,你知道我这个人容易连锁反应……所以今天还是没太有胃口。但是真不至于难受,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他几乎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就被李奉心揽入怀中。谢时予本能想提醒他公共场合别这么说抱就抱,但那人的下巴垫在他瘦削的肩上,有点硌人,一种清新的、浅淡的消毒水味道在鼻尖萦绕,却带来一种许久未有的踏实感。
他鼻子忽然有点泛酸,终归是没狠心推开他,而是将手臂轻轻收紧,也环抱住了对方。
“以后如果再有这种情况,你就算急着上班,也记得到了之后打个电话骂我。”李奉心隔着衣服,声音闷闷地传过来,“我太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所以我以前那句‘别勉强自己’,直至未来,永远作数。”
谢时予下意识又想说闹不愉快的根本原因仍应归咎于自己,但此时的餐桌角落静谧无声,太阳透过落地窗外的云层照进来,心上人就坐在面前轻轻拥住自己……他瞬间觉得有些解释和争辩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把握住当下的感受,似乎才是目前的大事和主要议题。
“时予,我们去做一些普通情侣都会做的事好吗?我们去海边看海鸥、去种着野玫瑰的田园、去做有我们两个人手印的DIY,这些都好。”李奉心松开他,但仍然将两人的距离把控在咫尺之间,“不然我会……很没有安全感。”
他很少会说出“没有安全感”这种话,谢时予听到后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忽然又想起李守云对儿子性格的判定。瞬间千言万语都像是堵在了喉头,只能把所有情绪藏入更深之处。
“我的小李大夫,别忘了,你的牛油果奶茶我还欠着呢。”谢时予揉揉他头发,清润的音色带着与生俱来的信赖力量,“别怕奉心,等你的项目结束,我的实习也步入正轨后,我们有大把时间可以去把这些事都做一遍,好不好?”
李奉心点点头,用与对方交汇的眼神做出心照不宣的承诺。他像是怕自己沉湎于情绪之中无法抽身,转过头看了看还没吃完的饺子,最终重新拿起筷子专注吃饭。
在此期间,谢时予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还行,也勉勉强强吃了几个,看对方终于不再强求,才松了口气似的,专注看李奉心大快朵颐。
其实谢时予这几天也不比李奉心轻松多少,而且现在胃里又实在谈不上舒服,困乏得厉害。从附院回来,李奉心照例去卫生间洗澡,他本想着在床上等着对方回来,没想到却直接睡着了。半梦半醒见,李奉心已经洗好澡轻手轻脚躺在他身边,正小心帮他掖好被角。倒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的最佳诠释了。
两人都许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作为难得的一次补觉,他们直接睡到了下午五点多钟,醒后竟然同时慨叹起人生不易来。
最终还是李奉心先去厨房烧了水,谢时予则慢慢悠悠逛到客厅开灯。暖暖的灯光亮起来,端着两杯水的李奉心看见抱臂懒洋洋倚在柜子边的谢时予,迅速把手中东西放在案几上,伸手将人推进柔软的沙发。
对方的眼中又一次出现了那种与温润形成反差的侵略性色彩,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萦绕。李奉心实在太爱这样独特的谢时予,若不是顾念到他似乎并不在最佳状态,甚至下一秒就要来一出唇齿相依的大戏了。
谢时予没急着起来,像是故意打趣他:“哦对了,我周二要去茶山做品牌活动,和郭桐音一组。提前报个备,省的某位学医的还要辅修一门刑侦,一门心思查我手机和日程。”
李奉心刚要反驳说自己从未真的这样想过,却见人眼中含笑,双眉也轻轻挑了挑,不由作势要闹他,后者却一手拽住他的胳膊,反而借力坐了起来。
刚搞完这一出,李奉心却忽然伸手从沙发角落摸出一根铅笔,和茶案上只用了一角的橡皮正正好凑成一对,随即眨着眼冲他笑:“你这实习还要画图?铅笔橡皮都用上了。”
谢时予看见那铅笔,眼神微微一动,不过随即便恢复正常:“哦,这是想看书的时候做标注用的。谁承想这实习成了我奋发图强的拦路虎,近半个月书我是一页没翻过。”
李奉心按了按他脖颈:“那你一会儿还打算看吗?”
“先不了吧,等一个人的时候再说,”谢时予灵巧地伸手把对方胳膊拍下来,“对了,你还想看医学纪录片吗?我今天倒是对那个有兴趣。”
“饶了我吧!”李奉心哭笑不得,“我这连轴转上了大半个月的班,下了实验看手术的,可不想再接触任何工作相关的东西了。”
谢时予没忍住笑了出来,却悄悄用手攀住了对方的臂膀。
最后两人商议的结果是,窝在沙发上关了灯,重新看了一遍《肖申克的救赎》,然后开始探讨自由与救赎的问题,直到夜深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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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的茶山活动如期举行,看云层倒是有种天朗气清的潜质。
他们这次没有乘坐公司的包车,而是由一位新闻部的同事开车前往。这人名叫曹先玉,三十多岁、戴一副厚底眼镜,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如果不是提前看了排班表,
谢时予每天都要面对远洋的诸多大小员工,几乎总要以假面示人,此时终于给了自己一点豁免权,便由着性子坐在副驾驶上闭目不语。最后还是郭桐音觉得氛围确实有些尴尬,主动开口倒:“曹哥,你们新闻部是不是也挺辛苦的?”
曹先玉看了一眼后视镜,只说了一句“都不容易”便缄口不言。话题甫一调到地上,自然没人再去捡起来。因此这一路上他们除了问两句到达时间等必要问题之外便再无他话。直到这位沉默的司机终于言简意赅道说出一句“到了”之后,朝窗外看去,外面的景色俨然又是那片带着云雾的丘陵了。
他们来的时间比较早,今天又恰逢周二,这里意料之中没有什么游客。几人把需要用到的物料和宣传板材,从车上搬到远洋专门搭建的书屋,一切收拾好之后,意料之外曹先玉觑着两人开了口:“你们两个谁是品牌部陆组长的同学来着?”
谢时予抬头:“哦,他是我同专业学长,不过也是来这边才认识的。”
“怪不得,”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谢时予一眼,“你和陆文川一样,都有种书生相——”
谢时予手中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所谓的“书生相”到底是褒是贬,尽管好奇自己和陆文川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可面对曹先玉,他本能选择假装不在意,只是对人微微一笑,以为这个话题应当就此翻篇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收拾完东西后的这个时间点确实有些无聊,曹先玉却一改来时路上的沉默寡言,反而主动自顾自解释起刚刚的话来:“说实话,我没有什么高学历,但从入职新闻部到现在,一路走的也还算稳当。反倒是你们陆组长,当时刚来的时候清高得很,看不惯的东西很多,也是在不断碰壁、慢慢适应中才留到今天的。”
他语气虽然不带着恶意,但也并不非常友善,而是饱含了一种让人奇怪的审视感:“……年轻人,还需要打磨。”
谢时予感觉从大学开始到现在,他逐渐认识的人里面时常有一些仗着某项资历较深,大谈自己的职业道路。这些话看似谆谆教诲,实则更有些好为人师的嫌疑。
他看到在曹先玉说话的时候,郭桐音眼中已经略有不耐。按理讲他自己应当也是对此嗤之以鼻的,但这番话却意外和陆文川以前说过的那句“希望你能认识自己”形成了巧妙的重合,让他无法仅仅以批判曹先玉的眼光,去对待这句话本身。
因为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似乎逃避过多次、如今才越来越明晰的问题——
“倘若发现眼前的一切难以适应,那出路又该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