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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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帮忙、有人关心的感觉确实很好，但谢时予却愈发觉得有些不安。从图书馆偶遇那次开始，他便感觉到李奉心这人总是有意无意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当然不是偶然——成年人的世界，大家总会心照不宣地默认一些既定事实，而从默认到默许的这一步，在谢时予这里，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不想让别人看轻自己、不想让别人单向付出，更不想让这种付出和关心成为捆住自己的绳索，谢时予心里清醒，却痛恨自己没有早点抽身，反而沉浸在一个赫胥黎似的乌托邦中；想轻轻放缓呼吸，耳边又传来那人说“不要对抗”的声音，他猛地把这口气呼出来，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褶皱。
为了礼貌，谢时予准时到了天台，果然看见一身白衣的李奉心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站在消防门前，却再不上前一步：“学长想怎么验证？”
李奉心转过身，天台的风掀起他白大褂的下摆，露出里面深蓝色的毛衣内搭。他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气象仪，显示屏上跳动着实时数据：“风速2.4m/s，湿度63%，气温18.7℃——”突然走近一步将仪器贴在谢时予额头，笑得开怀，“体表温度36.5℃，正常。”
谢时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定在原地。李奉心的指尖还抵着气象仪，呼吸间的热气拂过他耳畔：“13%的变量……”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指的是某个总爱勉强自己的典型案例。”
远处传来钟楼的报时声，谢时予这才发现天台栏杆上绑着个保温袋，里面整齐码着三明治和热牛奶。李奉心退后半步，镜片后的目光澄澈：“在人际关系上，我们都应该存个备份。”
“备份？”
“嗯。”李奉心拆开三明治包装，“就像云海照片存两份，病历数据备份三次。”他没有强迫对方站到距离自己更近的位置，而是自然而然地把食物递过来，“如果你负责冒险，我可以负责……确保冒险不会变成事故。”
夕阳西沉，给两人镀上金边。李奉心拿着三明治的手已经举了一会，谢时予只能接过，突然发现包装纸上用马克笔画了个小小的青铜器图案，旁边标注了个爱心，还有一行小字：定期维护版。
谢时予如受雷击。
倘若刚刚什么负责冒险的话听了还可以拿“朋友之间两肋插刀”的理由装傻充愣，那这个小小的爱心和贯穿他们在附院相处期间的青铜器比喻，便已经暧昧得离谱了。
谢时予看了看那些装在袋子里的东西，听见自己大脑飞速运转的声音，最后终于像是抓出了一张妥帖的人际交往面具，微笑着问他：“正巧，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他抬眸认真望向面前的人，“宣传科的姐姐开玩笑说，你的天赋和努力能让你成为未来的‘医学之光’，这我很赞同。你对有病状的人适意关注无可厚非，但……如果越过这个界限，就不太合适了。”
他怕自己说的太隐晦，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知道吊桥效应吧？虽然你陷进去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你人好善良；但我要做的，就是避免这种医患间的吊桥效应，延伸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李奉心手中的气象仪突然发出"滴"的提示音，显示屏上的数据剧烈跳动了几下。天台的风卷起他白大褂的衣角，露出别在腰间的针灸包——那枚青铜徽章不知何时被挂在了包带上，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典型案例，”他忽然笑了，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你记不记得清原山观景台的海拔？”
谢时予一怔：“834米。”
“那胃角溃疡的最佳用药方案？”
“嗯……奥美拉唑20mg bid，联合……”谢时予猛地停住，“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奉心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因为吊桥效应只会产生情绪反应，而不会让人记住数据。”他向前一步，气象仪的数据突然飙升，“同样，也不会让某个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沓便签纸，每张都记着日期和谢时予工作时遇到过困难的术语，“连续记录和病情无关的内容超过20天。”
“我不是什么圣人。”李奉心将便签塞回口袋，声音忽然软下来，“只是，”他指了指谢时予手中的三明治，“碰巧记住了某个人喜欢逞强，又碰巧……"手指移向自己心口，“在这里备份了太多数据而已。”
“可值得记住的，这些就够了。”谢时予轻声道：“其他的，不值得，也不配被记住。”
说完这句话，心里感觉空落落的，但的确轻松很多。他看着李奉心被风吹乱的头发，突然发现他耳尖红得不像话——这个总是游刃有余的人，此刻正紧张地摩挲着听诊器的金属头。
谢时予抬头看看天色，云层很厚，飞鸟很轻，一切都是恰到好处，但偏偏自己身处其中，于是最终将无从说出口的太多顾虑凝成一句话：“奉心，我希望你能给我拒绝的权力。”
李奉心的手指突然停在听诊器上，金属表面映出他微微收缩的瞳孔。
“你当然有。”他忽然解开胸前的名牌，翻转过来递到谢时予面前。背面贴着的不是预想的二维码，而是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写着：[抗拒被照顾的可能原因：a.自尊 b.过往创伤 c.单纯讨厌我]，选项c被重重划掉，旁边画了个哭脸。
“第三条留给你填。”李奉心将名牌别回去，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但就算你写上‘禁止靠近’……”他从包里取出保温杯放在地上，“这个还是会每天出现在宣传科打印机旁。”
远处传来手术室呼叫的广播，李奉心后退两步，白大褂在暮色中翻飞如鸽翼：“相机放在你桌上了。现在，我要去救人了——典型案例先生要行使拒绝权吗？”他的手搭在门把上，眼眶发红，“比如……命令我从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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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谢时予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青铜徽章。冷风卷起落叶擦过他的裤脚，远处医学院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最后一缕夕阳，像块燃烧的琥珀。
路过便利店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货架上的关东煮冒着热气，恍惚间又看见那人说自己送的温暖“比便利店的好”时微微蹙眉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最终没有碰那堆诱人的垃圾食品，只拿起一盒牛奶去结账。
回到宿舍，李辉成难得没有打游戏，坐在桌边写一个Word文档。见他回来连忙转身，预期似乎像是抱怨，又像是关心：“我说谢时予……你昨天病成那样，今天怎么又去上班了？李学长没拦你？”
谢时予摇摇头：“习惯就好，他不能说什么。”
林辉成虽然神经大条，但也还是察觉出一些莫名的情绪，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谢时予的桌子：“我今天回家，爸妈正好拿了点猴菇鸡汤，放你桌上了，你喝点吧。”
谢时予的手指在保温杯上停顿了一下，温热的杯壁传递着恰到好处的温度。他看向桌上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桶，鸡汤的香气正从缝隙里悄悄钻出来。他低头拧开保温桶，浓郁的鸡汤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金黄的油花上飘着几颗枸杞，底下沉着炖得软烂的猴头菇——正是他胃病时最受用的食材。
“谢了。”他轻声说，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疲惫却真实的微笑，“你爸妈手艺还是这么好。”
林辉成挥挥手，摆出一副绿林好汉的“不客气”姿势。谢时予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暖从舌尖蔓延到胃里，像是有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那些皱褶与不适，他忽然鼻子有点酸，没头没脑问：“但是辉成……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林辉成被梗在原地，瞪大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人看：“谢时予，你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说罢伸手就要去摸他额头，“去年王沁声失恋嗷嗷哭，是哪个傻子陪他坐在楼顶吹风吹到自己胃疼？上学期期末周，谁给全宿舍带了一个月早饭？”
谢时予的勺子停在半空，鸡汤滴回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阳台玻璃上。
林辉成抢先拉开窗帘，月光下，一个系着医用胶带的小纸包躺在窗台。拆开后是几颗手作的山楂丸，底下压着张处方笺：【改良配方：去掉了上次被我们吐槽的陈皮；服用禁忌：思考过度】
“卧/槽，”林辉成捏起一颗对着灯光研究，“这玩意儿都能精准空投？李学长该不会在咱楼下蹲点吧？”他突然把山楂丸塞进谢时予手里，“哦，现在回答你那个智障问题——”
林辉成扒拉了几下手机屏幕，找出谢时予上周在本硕大群里发的电动车维修地址：“你这人就这样……被帮记一辈子，帮人三秒忘。”指了指窗外的夜色，叹了口气道，“那位李学长，估计也是被你这种‘职业病’坑进来的倒霉蛋。”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