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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十月初吹起的微凉晚风将微小尘埃打着旋卷起时，大地早已不复往日燥热，路上行人们的短袖露背衫悄悄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今年新款的超薄风衣，正在兜着风飘逸。
A大礼堂外银杏叶铺了一地金黄。“人文主义与理性启蒙”双院研究生论文大赛的颁奖仪式刚结束，获奖者们正三三两两聚在台阶前合影。谢时予低头看了眼手表——5:40，家教课要迟到了。他总算熬过了两个学院全员必须参与的大合照环节，匆忙抽身避开镜头穿过人群时，手肘突然撞到某个坚硬的物体。
“啪！”金属奖章在石阶上弹跳两下，医学院的金色院徽顿时划出细痕。谢时予还没看清来人，白大褂袖口已然揪住他的衬衫领子。
“传媒学院的？”李奉心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他抬手指指礼堂门口新挂上的巨大横幅，“原来你们专业的‘传播’不是指意识空间上的广义接触，而是指物理接触?”
按照A大历年的传统，每年开学一个月后——也就是现在这个时节，各学院间总会联合举办论文比赛，只不过往常都是“传媒X马院”“医学X药学”这种基础搭配方式。谁知今年不知哪位院长抽风，硬是把医学院和传媒学院捆绑在一起，美其名曰“理性与感性的浪漫碰撞”。学科间的碰撞具体浪不浪漫谢时予不知道，他只知道家教要迟到是其一，而碰掉别人卷了一个学院的人才得到的奖章，他可能要倒大霉了。
谢时予素来擅长掩饰自己的慌张，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示意。从那人愣了一瞬间便随即放开手的动作来看，他也并不是恶意纠缠的人。谢时予虽着急要走，却仍然捡起奖章，歉意地看向他：“不好意思同学，我这赶着去家教……没留神，回头我去跟学校申请新给你刻个新章，你看行吗？”
谢时予轻拍对方手腕的时候，李奉心才注意到他泛白的指节和因为着急离开而频频向校外看的目光。
“算了。”他直起身，语气仍淡，却已收敛了锋芒，“家教？”他瞥了眼谢时予单薄的衬衫，秋风卷着落叶扫过两人脚边，“这个点就开始，那什么时候吃晚饭？”
谢时予一怔，随即笑了笑：“今天情况特殊。”
李奉心见他不想做过多解释，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但不知是不是出于医学生的职业病，他出言提醒道：“食堂三楼养生粥那个窗口开到八点半，结束了可以去喝。”他见对方匆匆点头道谢后便转身要走，又喊了一声：“那个……你叫什么啊？”
谢时予看看手表时间，又因为瞥见奖章上的年级名字而淡淡一笑：“谢时予。感谢……这位学长？不过我今天是真的有事，下次再在食堂请你！”
李奉心意识到他会错了意，扶额道：“我不是说让你请我吃饭，我是说让你……”略带脾气的秋风自北向南流动，将他的声音吹了回来，而此时谢时予身影已将要消失在银杏大道的拐角，显然是听不到他这句话了。
“……我是说让你自己去喝点热的。”他低声说完后半句，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奖章刻痕上，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李奉心捏着奖章站在原地，秋风卷着几片金黄的叶子擦过他的白大褂下摆，把他为了领奖时能装出精英范而从实验室顺来的衣服吹得横七竖八。
远处传来学生们的谈笑声，李奉心把奖章揣进口袋，转身朝医学院走去。他摸出手机，在A大研究生群里输入“谢时予”三个字，指尖悬在屏幕上顿了顿，又删掉了。
谢时予到达家教那栋小区楼时，刚过六点一刻，随手拿纸擦了擦头上的汗，进门先道了歉。所幸雇主非常体谅他，看见那颗刚刚到手还热乎的胸章反而十分高兴：“没事不晚，是老师您太优秀了，吃晚饭了吗？”
下午遇到的这一个两个人都在关心他吃不吃晚饭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急的团团转、生怕耽误小孩做作业的时间，谢时予几乎要被自己的敬业精神打动了。他松了口气，将奖章随手放进背包夹层，指腹蹭过这枚光洁的硬物时，他想起对方说“食堂三楼养生粥”时微微蹙眉的样子。
“还没吃，不过……”他接过家长递来的温水，温热的水汽氤氲着模糊了眼睛：“待会儿回去路上会解决的。”胃部只是隐约有些空落落的不适感，他并未在意，习惯性地将背包放在远离学生的位置，在他翻开练习册的沙沙声里，谢时予听见自己手机震动了一下。
[新朋友申请：国服第一白大褂]
骚气的名字看得谢时予强行憋住笑，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传媒学院的领奖人都不约而同穿衬衫衬裙，而李奉心则强行要穿白大褂招摇过市了——有些人对未来职业的执念，大概能堪比一般男生对一米八的执念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水逆，这次上课期间，家教那位高中叛逆期小朋友闹了点脾气。谢时予耐着性子好不容易安抚下来，又因为自己的迟到自觉加了二十分钟课时，出来时感觉极其疲惫。
虽然他明白李奉心那句话全然是好意，并非是想打他秋风，但也并未如他所说去食堂吃东西，饿过劲儿直接回了宿舍。谁知刚到宿舍门口便接到导师电话：“时予啊，那个选题你做的怎么样了？”
他的硕导陈杨是个佛系老教授，每天的爱好就是种花养鸟。考研时谢时予选择他的课题组就是因为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内驱力，能在散养导师的手下开开心心干活。谁曾想陈杨从研一的放养“羊群”中准确捕捉到了谢时予这只鹿，研二就开始主动催他做项目发论文。对此谢时予颇感无奈——他真的只是强迫症，想把时间合理利用起来，对争夺“传播卷王”这个头衔毫无兴趣。
谢时予疲惫地接起电话，背包里沉甸甸的奖章滑落出来砸在地板上：“老师，传统媒体的数据已经爬取出来整理好了，就是新媒体那个搜索框架还得对应修改。”
他弯腰去捡奖章，眼前忽然黑了一瞬，忙扶住桌沿。电话那头的导师敏锐地察觉异样：“声音怎么这么虚？又没按时吃饭？你们年轻人……”
谢时予刚想解释，胃里猛地一抽，只能顿了顿不语。他看见旁边忙着上分的室友，声音不自觉小了点：“没事老师，今天不饿。我先把整理的内容发给您可以吗？还有一个社会调查得过几天去做，最近不是准备比赛嘛，有点忙。”
听到导师应下的声音，他胆战心惊地挂断电话，他撑着桌子缓了会儿。室友打完一局游戏，回头瞥见他苍白的脸色：“老谢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没事，饿过头了。”谢时予勉强笑笑，从抽屉里摸出半包苏打饼干，干涩地嚼了两片，胃里翻搅的感觉才稍微平复。他弯腰捡起手机和那枚属于李奉心的奖章，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那条突兀的短信。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点进了那个叫“国服第一白大褂”的微信号。
[SY：李学长？我是谢时予。今天很抱歉，我明天去问问校办能不能补办奖章，然后给你送学院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