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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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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踱步至寝宫外,雪恰巧在这时停住,世界安静了下来。
裴珉掸去伞上的雪,侧眼看过去是一方小巧院落。姜槐序随着他的目光而去,见他眉眼冷厉,她心头一跳,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宫灯。
他,长得神似一位故人。
姜槐序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垂下眼睫,不再去想了。
故人早逝,她该接受的。
“这里曾是宣后的寝宫,许久无人踏足,许多地方都积了灰尘,虽说已经唤过丫鬟打扫,但如是住的不舒心,一定立刻跟下人说。”
宣平是裴伶唯一的皇后,百姓称呼她为宣后,是皇帝唯一的挚爱。可惜在裴珉十岁时难产而死,裴伶便下旨不再立后,只守着她一人。
姜槐序谢道:
“多谢殿下关心,今日还未谢过殿下引路之恩以及对我的照料,他日若殿下有需,我姜槐序定当全力相报。”
她脸上是温和的笑,眉眼弯弯,一颦一笑间摇曳又美好。裴珉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直盯着姜槐序的眼睛。她被看得发毛,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哪句话把这个储君惹毛了,裴珉沉沉说道:
“你身为郡主,为什么没有贴身侍婢?”
只是一句普通的问候,便让姜槐序安静片刻,随即扬唇说道:
“我遇到的无数人都曾问过这个问题,他们觉得这不符合我的身份地位,所以我想问问殿下,你怎样觉得呢?”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正当姜槐序以为他要放弃时,裴珉伸手,拂去她肩头雪花。
“郡主自有考量,不是我能干涉的。”
裴珉依旧低垂眼眸,深邃的眉骨遮下一小片阴影,横眉斜飞进落下的几率青丝,轮廓完美得令人惊诧。姜槐序偷偷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人,忽而弯唇,说道:
“世言殿下谨慎敏捷,我倒觉得,殿下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
裴珉也不恼,嘴角微微翘起,说道:
“是吗,我在郡主眼中会是怎样的人呢?”
不论外界传裴珉在战场上有如何英勇,他也只是堪堪十八的“孩童”,不曾与人多交谈,也不愿广结善缘,和寻常话本子里的少年英雄不同,他总是不屑于这些流言,让他整个人被蒙上了浓雾。
姜槐序认为,裴珉并不似传闻中那般神话,但愿意藏起锋芒,求得一时平安,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两个很像。
五年后的今天,是北国每十年举办一次的祭典,其他国都的人也可以来访,为了祈求上苍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为了新年伊始有个吉祥的寓意。而每年都会早早的选出一位“神女”作为代表,献给天地神灵。
姜槐序就是被推举的“神女”。
虽说是将少女作为祭祀的礼品“献天祭地”,但实际上也真不会发生流血流泪的事情。将杀生过的猪、鸭、羊、鱼、虎皮熊胆等山珍海味奉上祭坛,“神女”只需要完成祭典仪式,最后象征性的“死去”,营造一种上天收下礼物的氛围,百姓们便会感谢上天赐下的恩惠。
实质上这只是一个稳固政权的把戏。如果每年都举办一次如此盛大的宴会必定导致国库亏空,所以各国的君主不约而同的将这件事定为每十年一次,保证国家安定。
姜槐序自小便研习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且能歌善舞,时常素衣进乡,和百姓们耕织种田。本是名高高在上的郡主,却平易近人,连熟识她的人也称赞她“虽为女儿身,却有济世之心”。
“时候不早,郡主也该歇息了,明日一早会有下人来唤您用早膳的。”
姜槐序点头,向裴珉道了晚安,转身向园中走去。“叮铃”一声,她低头一看,夺目的银色躺在地上,折射出雪色旖旎。裴珉去拾,却在看清是什么东西时停了下来。铃铛颜色已有些泛黄,姜槐序将它收好在包中,抬头看裴珉时,他已经变回了日常那副模样。裴珉冲她点点头,说道:
“郡主可要将自己的东西收好了。”
姜槐序忙道:
“抱歉,我会收好的。”
她向风雪中走去,在关上大门之前,朝他招了招手。
裴珉站在原地,也缓缓地抬起手,跟她道别。
他似乎又听见铃铛响起的声音,“叮叮当当”地敲击着心跳,涌动着什么,又掀起了轩然大波。裴珉没离开,或许就此作罢,也没进去问个究竟,只是站在那里,挥之不去的笑颜使他心中泛起涟漪。
姜槐序来到寝室中,房间一尘不染,鲜少有人踏足一般,檀木桌上有几片梅瓣。
身边没有陪侍的随从,自是有一定不便。她来到浴间时,有一方瑶池热气蒸腾,打扫的干净,还有梅香四溢,换洗的衣物与沐浴乳都在池边,檐下挂的灯笼映的亮堂。
姜槐序入池中,洗去一日舟车劳顿。
人一旦处于舒服的状态,脑袋便开始放空。思及今日之事,不免想到裴氏兄弟。“叮叮当当”的银铃声又开始在心里碰撞,裴珉那双清冷如霜的眼瞳似是在眼前,夹杂着风雪,她的心中也轰隆作响。
少女纤细的手腕抵在胸前,面颊的红晕不知是蒸气还是其他作祟,她轻轻地拍了拍脸,告诉自己:
“姜槐序,不要这么没出息。”
可能是裴珉那张脸太过出挑,整个皇城上下确实也找不出第二张丰神俊朗的面孔了。
雾气缭绕间,困意袭来,她从池中起身,洗浴完毕便熄了灯。
姜槐序已半入梦乡,但窗户未关稳,阵阵寒风随着缝隙进入,可她实在是太疲倦了,挣扎着想爬起身,却听见窗户被风吹动,吱呀着关上了。她没多想,又沉沉地睡去。
月光下,寒风吹动少年长衫,照亮了眼底的风雪。他单只脚撑在树上,另一只自然垂下,风姿绰约。
裴珉在姜槐序窗前的树上,轻手轻脚地关上了虚掩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