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待春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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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槐序在毓秀宫坐了好些时辰，虽是由秀竹传达意思，但好在并不妨碍二人棋道、茶艺上的交流。
只有一人，不执一词。
英兰观察着姜槐序的一举一动，连姜槐序本人都发觉了。她却依旧与路婉交谈甚欢，未受分毫影响。她清楚，自己能发现的事情，陆婉怎么会没发现？神医的女儿，更能注意到事情的细枝末节才是。路婉却任由英兰打量姜槐序，没有半分想要制止的意思。不难看出，这位娘娘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姜槐序低声暗笑，笑意掩藏在锋芒后，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客气了。
她向陆婉行礼，提出时候不早，不扰娘娘休息，先行告退。路婉淡淡瞥了眼英兰，英兰则开口道：
“即由我带郡主进来，那便由我带郡主出去吧。”
路婉点头，便是允了。
姜槐序淡哂，道：“有劳。”
姜槐序仪态万方，走姿端庄优雅，只是侧头睨了一眼，英兰便觉得极不舒服，隐隐察觉出哪里不对。送至殿门口时，英兰没有给姜槐序反应的时间，闪身绕至她身后，划出匕首抵住脖颈处，刀尖离咽喉仅有一厘。英兰沉着道：
“姜郡主，奴婢无意冒犯，务必请您将棋子交还予娘娘。”
姜槐序身段轻盈、体态优越，腰肢纤细，在南国的贵族女子当中算得上是头等的身材与容貌。她喉中溢出一声冷笑，敛眸凝神，周身的气场骤然冷冽，英兰蓦地心虚起来，握刀的手抖了抖。
“谁给你的胆量，可以让你来质问我？”姜槐序沉声道，语气中是赤裸裸的威压。
英兰愣住，有一瞬觉得站在面前的人并不是十五岁的女孩，而是如陆婉一样沉稳内敛的娘娘。姜槐序接着说：
“我孤身一人前来，无贴身侍婢，所以婢子也能打量我，也能威胁我，谁给你的胆量？”
“区区一介婢子，也敢替主子讨要东西，你又作为谁的脸面？”
姜槐序从未注意那差之毫厘的刀尖，缓缓转身面对着英兰，一步步逼她退后。
“我无贴身侍婢，不是我不能，而是我不愿。”
是啊，堂堂郡主怎么会连个婢子都请不起？丫鬟往往作为地位的象征，一个人的尊卑、权势都能清楚了解。没有奴婢帮衬，说话做事都需亲力亲为，路会难走更多，也会遭受同阶层的鄙夷。可若没有侍婢，就不会受到他人的关注，从而行动也更加隐蔽，人的防备心也会跟着降低。
英兰几乎是一瞬间想通了所有事，迅速收回匕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
“奴婢已知错，请郡主赎罪。”
姜槐序长袖曳地，步履盈盈，眼神轻蔑，轻轻地留下一句：
“不劳英兰姑娘送别，下次我自己出来便是，请回吧。”
路婉坐于席上，啜了口茶水，广袖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青丝垂落肩头。一旁的秀竹看不懂这棋局，于是问道：
“娘娘，这棋局是您赢了不错，可为何要把‘将’棋赠予郡主呢？”
路婉看着大雪堆积，柔声浅笑：
“这局，本是她赢。”
英兰灰溜溜地回到路婉面前，脑门上大滴大滴的血珠渗出，底下透着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秀竹捂着嘴大叫起来，指着伤口说道：
“英兰，怎么让你送一趟郡主回来就成这样了？”
她没有回答秀竹的话，认真地朝路婉鞠了一躬，说道：
“奴婢办事不利，给娘娘丢了脸面，求娘娘降罪。”
陆婉玉手一挥，示意她不必受罚。她眸光沉寂，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最是娴静。只有英兰与秀竹知晓，看似温婉，实则心中满是计谋与规划。
“不止你小看了她，本宫也在内，我以为这南国郡主无贴身侍婢是她选择纡尊降贵，潜伏在北国的方法，可惜，本宫想的还是不够周到。”
“她让我一局棋，是因在北国之内，本宫为主，她为客，这是待客之道。”
“而她敢拿走棋，是我们都忽略了，姜槐序就算没有贴身侍婢又如何？她即是南国郡主一日，便是天生凤命，能与我平起平坐，这是主次之分。”
在场三人都没有言语，但都明白了路婉的意思。姜槐序是作为南国的“神女”身份前来造访，不止裴伶，北国朝野必定会对其忌惮，所以她需要避其锋芒，敛藏锐气。弱小者需要强者庇护，所以她找到了“宫中圣手”之女。可姜槐序除了“神女”身份，她还是南国唯一的郡主，矜贵骄傲。
故意让步，是她的计；拿下“将”棋，是她的谋。
“南国皇帝倒是好方法，培养出这般聪慧的女子。”
路婉放下茶杯 ，指尖抚过杯腹，发上簪花玉左右摇摆，她依然笑着，但若是看久了，便分不清是温婉还是麻木了。英兰退下去处理伤口，秀竹替她收拾着桌上的棋，棋盘中那一块空着的地方，让秀竹隐隐有些不适。
“秀竹，你说，春天何时来呢？”
秀竹微愣，被她这句话感到疑惑，但看见路婉端端正正地坐在席子上，好像从秀竹第一日进到路府时，路婉就这样一直坐着。她胸中闷堵，回答道：
“回娘娘，此时腊月正盛时，春日尚早。”
路婉道：“是吗？”
她的十载光阴都奉献给了后宫，阿谀奉承早已司空见惯，如同清阳皇后那样飒爽正直的人，居然只能留存在记忆中了。但今日见到姜槐序，路婉也会被她的娇美容颜晃了神：那是很久前，尚未衰老的自己。路婉心有所悸，方才与姜槐序对弈时，牵起她繁重冗长的思绪，一缕缕，穿梭回了她刚入宫的春天。路婉初进宫，心中兜着巨大的谎言，惶恐不安的在空旷的毓秀宫中枯坐。皇帝裴伶也从未看望过她。日复一日，她的妃位高悬，没有一人敬她，好似只是一盘等价交换的物件，牺牲自由，换取路家后半生的高枕无忧。
宣平，也就是清阳皇后，第一个闯进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待春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