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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速之钥 ...


  •   初秋的清晨,空气里带着一丝凉意,却驱不散市局法医中心那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淡淡陈旧气息的味道。陆骁套上崭新的白大褂,动作利落得近乎刻板,金属扣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为一天的工作敲响了序曲。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安静的长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沉静,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二十七岁的陆骁,是市局公认的技术尖刀,一把精准、冰冷的手术刀,只解剖尸体,不解读人心。

      刚在办公室坐下,连杯热水都没来得及喝,内线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陆法医,北苑小区,命案现场,需要你出现场。”刑警队长老陈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疲惫和不容置疑。

      “明白。五分钟。”陆骁的回答简短得像电报。他拎起沉重的黑色勘查箱,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童年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留下的阴影,早已将他打磨成一块沉默的冰石,唯有在解剖台前面对冰冷的真相时,才会投入一丝近乎偏执的热度。

      案发现场在北苑小区一栋老旧的单元楼顶层。警戒线外,好奇的居民探头探脑,议论纷纷。线内,气氛肃杀。死者是位独居老人,姓王,七十多岁。报案的是每天来送牛奶的小哥,发现门虚掩着,老人倒在客厅中央,已经没了气息。

      陆骁跨过门槛,视线如同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现场的核心信息。客厅陈设简单,略显凌乱,有明显的翻动痕迹。几处抽屉被拉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刑警队长老陈迎上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陆法医,来了。初步看像是入室盗窃引发的命案,但有点邪门。”

      “邪门?”陆骁的声音没有起伏,一边戴上乳胶手套,一边示意助手林小雨记录。

      “嗯,这是本市最近半个月第三起类似的案子了。”老陈压低声音,“失窃的东西都……很怪。第一家丢了几张发黄的老照片,第二家丢了几枚特定年份的硬币,这家呢,听邻居说,老头宝贝得不得了的一本旧诗集不见了。值钱的东西反而没怎么动。更奇怪的是,老头身体看着硬朗,怎么就被个贼弄死了?”

      陆骁没有回应,径直走向客厅中央蜷缩着的尸体。老人身材瘦小,仰面倒地,脸上凝固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蹲下身,开始进行初步体表检验。颈部无扼痕,头部未见明显开放性损伤。他小心翼翼地翻动尸体,检查背部。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老人僵硬的左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至死都没有松开。陆骁的目光锁定在那只拳头上。他用镊子极其轻柔地尝试扳开老人的手指。几番努力后,冰冷僵硬的手指终于松开了一道缝隙。

      一枚黄铜钥匙掉了出来,落在勘查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钥匙样式古老,非现代常见的十字或一字形,而是带有复杂的锯齿和精致的圆柄,柄上似乎还有模糊的刻痕。它躺在一小片灰尘里,闪烁着一种与这个简陋客厅格格不入的、沉甸甸的光泽。

      陆骁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不是因为尸体,而是因为这枚钥匙。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这细微的停顿。他不动声色地用镊子夹起钥匙,放进证物袋,封好标签。动作依旧冷静专业,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这把钥匙的样式……他绝对在父亲留下的那张泛黄的遗物照片角落里见过!照片的背景,正是那个他无数次在噩梦中重返、却从未踏足的地方——栖水镇。

      “发现什么了,陆法医?”老陈凑过来问。

      “死者左手紧握一枚黄铜钥匙,非本房屋钥匙。已提取。”陆骁的声音平稳无波,将证物袋递给旁边的记录员。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尸体,“初步体表检验,无明显致命外伤。需要回中心解剖确定死因。”

      “钥匙?”老陈挠了挠头,“这贼偷诗集还留把钥匙?搞什么名堂……”

      陆骁没有解释,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被翻乱的客厅,重点落在那个原本放置诗集、如今空荡荡的书架格子上。古怪的失窃物品,离奇的死亡,还有这把不合时宜的钥匙……碎片在脑中盘旋,暂时还拼不出完整的图案,但一种直觉告诉他,这绝非一起简单的盗窃杀人案。

      就在他准备起身去检查其他房间时,警戒线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和一个清亮却带着执着的声音:

      “您好,我是《城市晨报》的记者顾珩!陈队,能简单介绍一下案情吗?关于最近几起离奇失窃案,市民都很关注……”

      陆骁抬眼望去。一个穿着浅色夹克、背着相机的年轻男人正试图突破警戒线,被警员拦在外面。他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头发微卷,眉眼生动,即使被拦着,那双眼睛里也闪烁着旺盛的好奇心和毫不掩饰的探求欲。阳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一层活跃的光晕,与陆骁周身的冰冷疏离形成鲜明对比。

      老陈不耐烦地挥挥手:“记者同志,案子还在调查,无可奉告!别妨碍我们工作!”

      顾珩显然没那么容易打发,他灵活地侧身,试图捕捉现场内的画面,目光快速扫过,最终竟精准地落在了陆骁刚刚封好的那个装着黄铜钥匙的证物袋上。他眼神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立刻提高了声音:“哎!那位法医老师!请问死者手里发现的是什么关键物证吗?那把钥匙……”

      陆骁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好敏锐的观察力。他收回目光,仿佛根本没听到顾珩的喊话,径直对老陈说:“陈队,现场初步勘查完毕,尸体需要运回中心解剖。失窃物品清单请尽快提供给我。”

      “行,辛苦陆法医。”老陈点头。

      陆骁拎起勘查箱,目不斜视地从警戒线下穿过,与还在试图争取采访的顾珩擦肩而过。他能感觉到那个年轻记者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准确地说,是追随着他手里的证物袋。

      顾珩看着那个挺拔却拒人千里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摸着下巴,嘴角勾起一个饶有兴致的弧度。那把钥匙……样式太特别了,而且被死者死死攥在手里,绝对不简单!看来这次,得换个思路接触这位“冰雕”法医了。

      回到冰冷的法医中心,陆骁将证物袋放在操作台上。灯光下,黄铜钥匙的轮廓更加清晰。他拿起放大镜,仔细审视钥匙柄上那模糊的刻痕。线条扭曲,似乎是一个……残缺的山峰轮廓?还是某种建筑的尖顶?他迅速翻出手机里加密保存的、父亲遗物照片的电子版,放大角落。照片里的钥匙影像非常模糊,但那隐约的形状……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栖水镇。父亲。那场不明不白的大火。

      他放下放大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解剖台上,王姓老人的遗体已被安置好。冰冷的灯光照射着苍白的皮肤。陆骁拿起解剖刀,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开始吧,小雨。记录:死者王XX,男,76岁……体表检验未见明显致死性机械性损伤……”
      林小雨连忙应声,打开记录本,看着陆骁专注的侧脸,大气不敢出。她知道,每当陆老师露出这种眼神,就意味着谜题的碎片正在他脑中高速碰撞、组合。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城市晨报》的办公室里,顾珩正对着电脑屏幕,十指如飞。屏幕上是他整理的关于最近三起“离奇失窃案”的所有公开信息和一些私下打听到的碎片:丢失的老照片、特定年份硬币、绝版诗集……还有今天现场死者紧握的那把神秘黄铜钥匙。

      “价值不高,针对性极强……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的线索?”顾珩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打开一个加密的通讯软件,给一个备注为“百晓生”的联系人发去信息:
      「老方,帮我查查一种老式黄铜钥匙,钥匙柄有复杂锯齿,圆柄,可能带有山峰或尖顶状刻痕。非常紧急,关系到人命案子!」
      信息刚发出没多久,咖啡馆“时光角”的吧台后,系着围裙的方哲放下擦拭的杯子,看着手机屏幕,慵懒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精光,轻轻啧了一声:“这小子,又惹上什么麻烦了?”他转身走向咖啡馆深处一个摆满旧书和杂物的角落。

      冰冷的解剖刀划开皮肤,发出细微的声音。陆骁的解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寻找着夺走老人生命的真相。
      顾珩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试图在信息的海洋中捞出那把钥匙的来历。
      而那把样式古老的黄铜钥匙,静静地躺在法医中心的证物台上,像一个沉默的引信,连接着过去尘封的黑暗与即将被点燃的追寻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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