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风宿雨》何闭

3、书店

　　许之祺在床上躺着，闭上眼睛静静听空调的声音，想像自己浮在大海上，慢慢下潜，下潜，潜到那不见底的深处，潜到漆黑的深处，终于……

　　门开了。

　　许之珩大咧咧打开灯，把许之祺好不容易唤出来的一点睡意全都吓跑。

　　“祺祺，明天带乐乐去买点绘本。”她说着坐上床。

　　许之祺有些不悦，因为她一被吵醒，一时半会儿又睡不着。

　　“可恶，我被你吵醒了！”

　　许之珩愣了一下，看见自己妹妹这副样子竟然觉得有些可爱。或许是乐乐平时太乖巧，偶尔碰见一个发脾气的小女孩儿，许之珩都有些新鲜了，被凶了，她一点也不生气。

　　“抱歉抱歉。”她语气轻快地道了歉。

　　许之祺小肚鸡肠地觉得道歉没用，毕竟瞌睡虫找不回来了，但是她也不能再烦躁下去，因为也没用，瞌睡虫还是找不回来。

　　算了算了。

　　“网上买不是更便宜吗？”许之祺问。

　　许之珩故作神秘地望望四周，然后慢慢凑近她。许之祺会了她的意，也把耳朵凑上去，听清了她到底要说什么

　　“其实我发现陆愉在那儿工作，你去试试，看能不能给我们打折，说不定比网上还便宜点。”

　　“啊？”许之祺一下子弹开，好像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表情很不可置信。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就算真有这样的事，怎么能让我去干？

　　她想。

　　“干嘛？”许之珩问她，也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种事怎么能让我去干？多不好意思。你这是在消费女儿你知道吗？”许之祺言之凿凿说着，却越说越心虚，后面干脆直接笑了出来。她怕许之珩翻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

　　“什么叫消费？这叫‘节流’，你知道养一个小孩多费钱吗？”

　　“哎呀，得了得了，”许之祺摆摆手：“我给乐乐买好吧？小姨大方一回。”

　　许之珩有些质疑地挑起半边眉毛：“这么爽快？爸妈给你打钱了？”

　　“没有！”许之祺无语得脸都僵了。提到爸妈，她心里更是复杂。

　　这个姐姐在难过的时候是个好靠山，平时就净给人添堵。

　　“那行，我不报销啊。晚安。”许之珩很快溜出去，生怕许之祺反悔。

　　许之珩走了以后，许之祺一个人又躺在床上好久。她总觉得，如果许之珩不说陆愉在那家书店，自己兴许能更早些睡着。

　　既然又说到陆愉，她不禁又想起今晚陆愉牵了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很软很凉的手，触感甚至有些像青草腐。她的身边却有一种暖烘烘的香味，不像香水的香味那样霸道，所到之处片甲不留，而是要慢慢地，静静地闻，才能闻得到……

　　她脑袋里像刮过了一阵春风，一下子什么花都开了。

　　第二天早上，乐乐依旧活力四射地爬上许之祺的床，推她的肩膀要把她弄醒。

　　只有在这种时候，这种不容许任何人打扰的时候，许之祺才会毫不顾虑地把乐乐从床上扔下去。

　　被扔下去一下，乐乐小嘴一撅就出去了：你不和我玩，我就自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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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之祺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惊醒，猛地睁开眼睛，感觉心跳都快了好多。她一看手机：十点半了。

　　她赶紧跳下床，推开房门看到乐乐没精打采地倒在沙发上。

　　“小姨，好饿。”

　　许之祺把冰箱里那盒应该是属于姐夫的蛋糕拿出来给她。

　　乐乐眼睛亮了一下，拿起叉子就吃了起来。

　　许之祺也把剩下的那一盒蛋糕拿出来。蛋糕上有一只巧克力小熊，看着特别可爱。尝一口，甜甜的，却不腻，是一种很勾人的味道。奶油在舌尖化开时，许之祺满脑子都是陆愉的脸，美得勾人心魄，让人不敢多看的脸。就像远处池塘盛开的一朵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乐乐，小姨带你去书店买绘本好不好？”

　　“什么是绘本？”

　　“就是故事书。”

　　“好耶！”

　　两人简单打扮了一下就下了楼。

　　经过上次，许之祺已经能够很冷静地对待穿搭打扮了，主要是她觉得陆愉应该也不在意这玩意儿。

　　出小区会经过一个亭子，许之祺死死牵着乐乐的手不让她跑过去，否则就是半个小时起步。乐乐特别受爷爷奶奶的喜欢，跑过去就是鱼儿回了池塘一样自在，有好吃的好玩的（爷爷奶奶们带下来的），都舍不得走。

　　许之祺本想挡住乐乐的视线然后溜过去，谁知——

　　“乐乐！”宋奶奶大老远就看见她们，中气十足喊道。

　　“奶奶！”乐乐挣开手跑过去，许之祺都没来得及拦，一扭就溜走了。

　　许之祺扶额，只能乖乖跟过去了。

　　“诶，你们知不知道六单元那户人家，听说是车子停路边呢被小孩子刮去了，家长就是不赔，说孩子还小。那家人和家长都告到法院去了。”

　　“那要好麻烦的喂。”

　　“可不是？摊上这种事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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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之祺坐在宋奶奶旁边，宋奶奶抱着乐乐。

　　许之祺捏着手机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刷，只能像乖宝宝一样坐着，撑得满脑袋都是汗，擦了一张纸又一张纸。宋奶奶终于从和别的老太太的聊天中抽出来，发现她一脑门的汗：“哎呀小祺，这么热的啊？”说着，给她摇起扇子来。

　　“谢谢奶奶。”许之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奶奶。”乐乐在旁边学。

　　许之祺总觉得有乐乐在旁边，尴尬都少了很多。

　　“乐乐！安安来了！”许爷爷在那边喊道。

　　乐乐眼睛一亮就跑过去了。安安是她的好朋友。许之祺听她姐姐说，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差点打起来，但是现在关系好得不得了。

　　看着乐乐慢慢跑远，许之祺有些想跟上去，至少是从老人堆里出去了，可以不用很在意礼貌形象什么的。脑袋里这么想着，腿却没动。她想到乐乐又要玩上好一阵了，心里都开始有些着急。

　　“小祺啊，你姐姐最近身体怎么样啊？”宋奶奶突然问。

　　许之祺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姐姐？她身体一直挺好的啊。”

　　“她之前生小孩的时候月子没坐好，现在吹了风就会头痛。”

　　“啊？”

　　有这种事？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过。

　　“月子坐不好对女人的伤害很大的，更何况你姐姐……”

　　过了好久，乐乐和安安说了再见，再回到亭子，许之祺脸上的汗已经干了，表情也不那么愉快了。

　　“宋奶奶，我们先走了。”许之祺拉着乐乐，扯扯手意思是要她和宋奶奶说拜拜。

　　乐乐很聪明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个人告别了宋奶奶，继续往小区外面走。

　　现在是下午快三点半了，许之祺不知道陆愉什么时候下班，她怕赶不上。

　　走在小区外面的人行道上，一高一矮两个影子慢慢地动着，就像着漫长夏日白天的太阳。日光被揉碎了从树叶间的缝隙被扔下来，每个光斑都是不规则的形状。海潮一般的蝉鸣在耳边聒噪，伴着小女孩哼唱的高高低低的儿歌声，许之祺记忆里的画面一下子回到了好几年前的暑假。那个时候，许之珩也还是学生，姐妹俩一起谋划了一场盛大的“离家出走”，说好抛下所有烦恼，走到一个快乐的地方，和那些愁眉苦脸的人不一样。

　　结果姐姐结婚生子当社畜，妹妹卷生卷死读一本。

　　她们都没逃掉，都被抓了回去。

　　她们的梦想都死在青春里。

　　想着这些东西，许之祺脸上渐渐没了笑容，表情也变得很茫然。

　　乐乐突然停下脚步，扯住许之祺的手：“小姨，你怎么了？”

　　许之祺忽然回过神来，对小女孩笑道：“没事啊。”

　　小姨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远远看见了书店，乐乐大喊着。

　　“乐乐，你认识那几个字？”

　　乐乐很得意点点头：“妈妈教过我。”

　　妈妈……

　　店门外趴着一只黄狗，乐乐有些怕，躲在许之祺旁边进去的。

　　两个人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柜台后面也正抬眼看她们的陆愉。

　　陆愉放下书，面上的表情一下子高兴起来：“你们来啦。”

　　许之祺笑着点点头。

　　“陆姐姐。”乐乐很乖巧道。

　　陆愉从柜台走出来，好像能读心：“来买故事书？”

　　“对。”乐乐说。

　　陆愉弯腰牵上乐乐的手，带她到儿童读物区，许之祺在原地多留了一会儿，匆匆瞥一眼陆愉看的书，却因为文字是反的而什么都看不懂。她苦笑一下跟了上去。

　　这家书店很冷清，加上她们三个一共五人，感觉买书的人也很少。

　　另一排柜子旁站了一个男人，低头翻着书，穿得很随意，应该是来买书的。

　　陆愉给乐乐介绍书本，许之祺站在一边无聊地到处看看，最终目光停在陆愉纤细的脚踝上。她今天穿了凉鞋，雪白的脚踝往下是粉粉的脚后跟，色彩渐变得很自然，很新鲜。

　　许之祺还是挪开了目光，暗骂自己低俗。

　　她又掏出手机来假装离开这个世界，谁知道没过多久，那个悦耳的声音就离她越来越近：

　　“那这位小朋友要买什么书啊？”

　　许之祺起先不敢相信“小朋友”是叫自己，还愣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后面陆愉背着手走到她面前来，用她那张精致的脸“挤走”许之祺的手机，许之祺才终于不再装死。

　　她耳根微微发烫，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什么推荐的吗？”

　　陆愉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不过许之祺完全看不出来了。

　　她问：“你喜欢读什么书？”

　　陆愉此时脑袋里有好几百个准备了，想着不管是什么种类的书，我都能给你推荐一本，定让你没法拒绝。

　　“我不喜欢读书。”许之祺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