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至皇

4、狮归故里

　　联盟历2594年。
　　中央洲空域。

　　“嗡——”
　　低沉的引擎轰鸣着撕开云层，紧接着，一艘涂装着咆哮雄狮徽记的豪华星舰，挑衅地悬停在联盟大厦专属泊位的上空。
　　银白舰身反射着微光，能量尾焰在反重力场中拖曳出淡紫色涟漪，持续震颤的气流让下方街道的悬浮车都放缓了速度。
　　舰门迅速滑开，光洁的合金舷梯延伸至泊位平台，沈洛顺势踏出。
　　他甫一现身，便裹挟着一股与联盟中枢肃穆氛围格格不入的蛮横气场，因为他不像是来参与会议的区域总督，而像是一位重返故土、准备巡视疆域的雄狮。

　　中央洲的气流带着人工调节的温润气息涌入肺叶，沈洛定了定神，漫不经心地掸去肩头上并不存在的星际尘埃：“迪克，跟上！”
　　“是！老……总督！”
　　星舰上应声跃下来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他用手指在腕部光屏上飞速一点，星舰的嗡鸣声骤然停歇，舷梯缓缓收回，停泊程序锁定的绿色指示灯在舰身侧面亮起。
　　迪克利落地转身，几个大步便跟上了沈洛的步伐。

　　一楼接待室。
　　在弧形的接待台后，有两位接待员正专注于面前的悬浮光屏，指尖在信息流中飞速滑动，全然未觉周遭的氛围正随着那道挺拔身影的靠近而逐渐变得凝滞。
　　“打扰了，我是沈洛，请问中央会议厅怎么走？”
　　“哦，好的……”其中一名接待员爱琳头也没抬，下意识地在面前的悬浮光屏上输入信息。
　　可当“沈洛——南北洲总督”的身份认证，携带着最高级别认证的金色标识跳出来时，爱琳才后知后觉倒吸一口冷气，发出惊呼：“查阅到您是南北洲的……总督……？！”

　　关于这位神秘总督的传闻，在联盟内部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沈洛四年前上任，以雷霆手段整合了科技发达资源丰富、但向来难以管理的南北洲星域，并随即与联盟核心中央洲形成了一种“冷处理”的微妙政治格局。
　　他本人深居简出，行事作风神秘而独立，这些年所有涉及联盟中央的核心会议，无论多重要，全都派出副总督秦跃代为出席。
　　沈洛的真容，对绝大多数联盟职员而言，只是一个模糊而遥远的传说。
　　但此刻，传说化为现实，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爱琳感觉自己的职业素养在沈洛的注视下摇摇欲坠。
　　之前代会的秦跃已是公认的俊朗，但眼前这位……简直是造物主炫技的巅峰杰作！
　　深邃的眼窝里，嵌着一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浅褐色眼眸，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而略显薄情。宽肩窄腰长腿，包裹在一身剪裁至臻的墨色西装里，每一寸线条都蕴含着力量与美感，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魅力。
　　爱琳内心在疯狂刷屏：天啊！数据档案里的动态影像连真人十分之一的神采都没能捕捉！南北洲的水土是加了什么基因优化液吗？
　　她不免有些张目结舌：“您……您真是南北洲总督……沈洛先生吗？”

　　闻言，沈洛倾身靠近悬浮光屏，压力场弥漫开来：“需要检查我的生物密匙吗？虹膜？掌纹？或者……”他抬起左手，掌心上方的空气微微扭曲，一个高级别的验证器凭空出现，“……更深层次的神经波动验证？”
　　爱琳猛摇头：“不不不……验证已经完成！欢迎您，总督阁下！”
　　她连忙指向远处闪烁着柔和蓝光的垂直升降通道：“中央会议厅在大厦的第32层，您乘坐左侧那部标识着‘核心议员专用’的电梯，即可直接抵达。权限已为您同步开启。”
　　沈洛颔首，言简意赅：“多谢。”
　　他转身快步走向电梯，迪克紧随其后，但在经过接待员时，锐利的目光扫过爱琳胸前的电子名牌。

　　垂直升降电梯的内部是光滑的银色金属壁，没有任何实体按钮。
　　可就在沈洛踏入电梯的一瞬间，机械女声便立即响起：“身份已确认为——沈洛，行政序号A-008，南北洲总督。权限等级，核心会议成员；目的地，第32层中央会议厅；行程预计，12秒。”
　　电梯门静默关闭，超导磁悬浮装置启动，乘客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失重感。
　　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沈洛的压迫气场变得愈发浓烈，他看似垂眸望着地面，迪克却能察觉到他周身那股蓄势待发的冲动。
　　“总督，”迪克用手腕上的微型通讯投影出的一面数据流，“星舰的扫描显示，从我们进入停泊港引力圈开始，大厦的主动防御系数就提升了37%，有七个隐藏式的炮弹矩阵列激活了动态追踪瞄准程序……呃，联盟对于我们本次的突然造访，防御机制已经提到了二级警戒。”
　　“你管它呢，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给谢祈添堵，”沈洛轻蔑地“哼”了一声，“《人工智能全面替代法案》……想用‘绝对理性’取代人性的温度？我就要让谢祈知道，联盟的命运，不再是他一个人就能敲定的。”

　　说话间，电梯内壁的银色流光倏然凝固，一声轻微的“叮”响起，提示着乘客目的地已经抵达。
　　沈洛迈出电梯，眼前豁然开朗。

　　恢弘的环形会议厅内，冷色调的合金墙壁折射着顶部模拟的恒星天光，巨大的全息议程面板悬浮在中央，滚动着本次议会的核心议题——《人工智能全面替代法案》上诉裁决会议。
　　这位履职四年来，却始终游离于联盟核心圈层之外的总督，现在正用一种闯入者的姿态，踏进这间决定联盟亿万生灵命运的核心殿堂。

　　沈洛四处张望，见在环绕整个会议厅的合金墙壁上，流动着神圣的《联盟宪章》全文。
　　那并非石刻金铸，而是由能量光束勾勒而成。上面的金白色符文能进行实时变幻，象征着永恒的律法烙印在这空间。

　　此刻，几项关键条款正清晰显现：
　　联盟至高执行官拥有签署重大法案、主持最高会议的终极权力。
　　联盟核心委员会由五大关键首脑构成，分别为享有对外军事最高指挥权的联盟统帅、管理内部安全的联盟内务安全局总监、代表最高司法权威的首席大法官、主管科技核心机构的首席科技官、四大星洲代表的区域总督。
　　委员会成员享有对法案的审核权、监督权，以及至关重要的宣战媾和权。
　　区域总督划分为东洲、西洲、南北洲以及中央洲。
　　《联盟宪章》同时也规定，至高执行官有权直接宣布法令实施。若相关部门——即法案执行机构拒绝配合，可上诉至核心委员会；委员会需在七个标准日内作出裁决；若裁决结果为“否定弹劾”，则该法令在十五个标准日内禁止实行。

　　而此次，由至高执行官兼首长谢祈力推的《人工智能全面替代法案》，正是因为核心执行机构联盟统帅——负责法案涉及的智能军事部署，与首席科技官——负责人工智能技术的提供与服务，公开表示不予配合，这才将法案的决策推到了所有首脑面前。
　　沈洛在得知这项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推掉了所有事务，火速安排行程赶来中央洲。

　　如今他带着迪克，落座在会议厅边缘区域悬浮着“南北洲”光标的席位，不动声色地激活植入式视网膜扫描仪，仔细辨认着每一位步入会场的高层。
　　首席科技官徐凝与基因伦理会长佩雷吉率先入场。奇怪的是，佩雷吉并非核心委员会成员。
　　沈洛眯起眼睛，还没来得及深思，就见首席大法官斯坦利板着一张如同万年寒冰雕琢制成的老臭脸，紧接着进入会场。
　　他身后跟着东洲总督吴尔曼和西洲总督法莱，两人神情肃穆，却都不约而同地落后斯坦利半个身位，步履间带着封疆大吏的沉稳。

　　时间在凝重的气氛中艰难爬行，会议启动的低沉嗡鸣阵阵回响。
　　沈洛的目光死死聚焦在入口处。
　　谢祈在哪？

　　直到议会主控智脑的启动提示音将落未落时，厚重的合金闸门才再度滑开。
　　身着黑色哑光动力甲的护卫分列两侧站立护送，两道身影并肩步入会场。
　　谢祈走在略前一点的位置，他步伐从容，姿态优雅，自如得像是来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例行会议。
　　六年未见，他已届三十一。岁月倒像对他格外宽宥，非但没在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留下半分痕迹，反倒让他身上的气质沉淀得愈加分明，连儒雅里都平添了几分艳色。
　　沈洛的目光黏在他身上许久，这才舍得分向另一侧。
　　走在谢祈身后半步远的是联盟统帅。此人身形高大挺拔，墨绿色的统帅礼服笔挺如刀锋，肩章上象征最高军权的星徽灼灼生辉。他的气场明明内敛到极致，却偏偏还能让外人感到不怒自威。
　　于无声处显锋芒。相比于谢祈遗世独立的冰冷神性，统帅更像一座深埋地心的活火山。
　　两人气质虽然截然相反，但却在步调、姿态、甚至呼吸的频率上，达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最后进入的会场是首长助理戴维。
　　他悄无声息地缀行于后，努力将自身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沈洛的目光又在戴维身上停了停。
　　这些年在外头，他一直有关注谢祈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始终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选这么个人作为贴身助理。

　　谢祈径直走向中央的主位，刚落座，联盟统帅就微微俯身，凑近他耳边低语。
　　统帅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但谢祈神色未变，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统帅这才直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已落座的议员们，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在谢祈旁边的统帅专属席位落座。

　　可就在他抬首扫视全场、目光掠过南北洲所在方向时——
　　沈洛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张脸……那熟悉的、带着十足掌控欲的神态……
　　十年前，在南北洲地下竞技场那间充斥着血腥与暴力气息的顶级包厢里，姿态慵懒地把玩着高能等离子打火机的男人……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