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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N→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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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弋吹着还带着热意的风往巷子里走,辅导完学生回来差不多十一点了,周围留守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早早歇下,昏黄的路灯下绕着好几圈飞虫。临近家里时才能看到为数不多还亮着的小超市。
连弋敛着声音往光处走,带着点不明不白的心思如愿听到了他想的那些声音。
泛黄的玻璃橱窗上放着各色种类的常见用品,有调序的摆放着,透过缝隙能从暗处看清有限的屋内,低吟声也从缝中传出。
热风吹过,玻璃门前挂着的贝壳相互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响声,与那黏腻的声音相伴着,仿佛能闻到那股带着腥甜味的气息向他扑来。
连弋不可控制的泊起。
他站在石磨墙的转角处,望着那两串晃动的贝壳,想起那好像还是去年他带着刚来海街的李未在靠北边的青河湾捡的。
拍打的泥泞声开始变的急促,李未的呻吟变了调,充斥着他的耳膜,越发膨胀的欲望紧勒着,疼痛中带来些许充血的快感,直到另一道低喘声出现,潮湿的情事开始变得完整,屋内两人攀上顶点,连弋的紧绷感也跟着褪去。
他仍立在墙角,手背触着墙面,很光滑,在这个全是红砖水泥墙,稍微轻轻划过就会留下血痕的破旧居民区里显得不伦不类。连弋琢磨着,他这不可控的欲望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
去年六月末时连弋还是在大学读大一的,大学远在B市,离海街隔了好几千里,坐着绿皮火车都要接近一天,往返的时间对于他来说过于浪费。大一这学年接近尾声,只等着七月初的假期下来。
但连弋并没有等到放假便先接到卫生院拨给学校的电话,在斑驳掉漆的座机话筒中接到邻里说连梅晕倒的消息。
连弋回去教室收拾好书包就往火车站赶,到时已经是一天后了,连梅白着脸躺病床上,还在昏睡,药液还剩大半往下滴。
他谢过帮忙送连梅到医院的邻居,给了些费用后便找到主治医生。
医生核对完信息后就将连弋带到门外,“你奶奶已经是胰腺癌中晚期了,这病我们这没法治,这个阶段带去省院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减轻患者痛苦,延长生存期。”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好陪着她吧。”一锤定音,断了求生的可能。
连弋听完还是冷着张脸,没什么表情,离开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严肃的问题,人总是要走的,如果挽留改变不了事实就只会加深苦痛。
他拉开门进去,这间病房摆了五张床,包括连梅在内也只有两个病人,在一头一尾,连梅还在睡着,他挪开床前的凳子坐下,思考着医疗费用。
……
他爸在连弋五岁那年便在城里因防护措施不当从工地摔了下来,倒也没死成,瘫了。
连梅得到消息后带着他从村里赶来,一路颠簸后才在医院里第一次看清他的父母长什么样。
他的父亲全身插着管子,母亲在床前拿着纸巾边啜泣边抹眼泪,她长的好看,皮肤白的不像在病床上一身黢黑的工人,被他父亲娇养着只在十八岁生孩子时吃了苦。
孩子出生后丢给村里的母亲,他便带着妻子留在城里工作,孩子和上了年纪的母亲从不在考虑的范围内,直到这次事故才想了起来。
连梅站在病床前,蜡黄的脸,粗糙的皮肤都显得和床上的病人更像是一类人。
那时连弋还没有名字。
摔下来的那片工地是政策新指认的开发区,承包商不愿多出岔子,赔了笔很可观的款和栋两层的红砖水泥毛胚房,也算尽了事。
村里离医院远,且屋子也不大,连梅便买了些生活用品在海街的毛胚房里草草打扫了会,能住得下人后托了人将儿子接来照顾。
连弋的母亲仍然在哭,她无法接受宠爱她的丈夫变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无法接受和无言的婆婆在一起,无法接受明明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却又不亲近的儿子,但她无法,得有人照顾好她的丈夫才行。
看着已经半高的儿子,衣服布料可以看出洗的拉长,消瘦的脸,墨黑的眼,不像她与丈夫中任何一人,冷漠的望着病床上的人。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想唤他,却又不知他叫何名,只剩无尽的沉默。
只有连梅还在忙前忙后的安排着,她小的时候给别人做过几年童养媳,后来革除陋习后回到家里父亲也不待见沉闷的她,养了几年刚像样又转手卖了出去,哪哪都是磋磨。
婆家年年都在嫌弃她肚子没个动静,丈夫每次醉后都把她打个半死,第二天一早顶着满身伤痕服侍婆家。过了三十才怀上孕,孩子出生没几年丈夫便在大冬天喝醉摔沟里死了,没几年婆家也没人了。
她沉闷寡言,没享受过当孩子的感觉,自然也不太会教育孩子,给口饭吃能活着就行。连梅在当童养媳的那几年听过几年老师念的书,印象最深的便是当时教名义上的丈夫念的谚语。
人之初,性本善。
她一向信书中的话,所以从小就好好的教导她的儿子。
但她的儿子从小便像他的父亲,是个地痞,整天与村头的混子一起喊着什么江湖义气,不喜母亲老实唯诺的样子,忘了他能长大成人也是靠着她的这幅模样。
他像村子里的每个儿子一样,卷走为数不多的钱,往城里去,没多久便拐了个外地来打工的漂亮单身的懵懂姑娘,早早怀孕生了小孩,再也无法走了。
也是有所不同的,连梅麻木地想,至少他对那漂亮姑娘的态度比他爹好,但这又有什么好比较的?
儿子没有抛弃老母亲的理由也只是因为要把自己的孩子抛给她。
连梅刚接过那还没取名的孙子,孙子的父母便走了。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婆家人说了,取名这种大事,不归她一个外来姓的管。
连弋自有记忆时起就在村子里和连梅生活,他们的日子过得很简单,一整天都不会有任何交流。
所以有没有名字对连弋的影响不大,他从不和村里的小孩玩,大多数是坐在门口的泥墩上发呆,那双过于黑的眼睛总是盯着虚空,让村子里人都觉得他沾了鬼气,不过这也没什么影响,更清静了。
瘫痪的父亲只是让他从一个陌生的镇子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多了个残疾和想亲近却又害怕他的女人,让连梅变得更忙。
时间久了,空气总是裹挟着药酒味和尿骚味。
连梅在外寻了个差事补贴家用,不能及时收拾
母亲面对瘫了的父亲只会哭啼,特有的臭味总是让她干哕,他后背长满闷出来的褥疮,溃烂后散发出来的味道让她难捱,爱什么的都是过去,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
她走了,什么也没带。在儿子的视线中消失,也不曾记得他叫什么。这并不重要。
父亲在这打击下没多久就闭了眼。笼统也不过两年又恢复了两人的生活,多了一笔钱和栋房子。
连梅去村里注销儿子身份时才想起那个孤零的小孩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还没有名字。这个家也没什么人了,她又不得担起余留的任务,去村里找了个书郎拿了个字,遵循着夫家的姓给取好了名字。
等到要去上户口那天,破天荒那傻子似的小孩给连梅递了张纸,只写了两个字,连弋。
换了姓。
连梅怔了怔,她那耷拉了半辈子的眼睛抬了起来,带着点不解和无措看着连弋,两双颜色一样墨黑的眼睛对视。
那张纸最后被带到登记处,上了连梅的户口。
——
连弋算出当年余下的钱还够连梅进行多少次治疗,思考着接下来费用的来源。
上大学时发的奖学金和平常兼职的费用并不够多少次治疗,他还得继续攒多一些钱为以后打算。
想到那层毛坯楼还有大半空着,虽然位置偏了点,但低价租出去总是会有租客的。
读书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他对此还算得上喜欢,不然那些多出的时间都不知该怎么浪费。
他高考时考的不错,混了个对于自己而言相对不错的成绩去了B大医学院,名字至今还在高中挂着。
借着这个名头去辅导学生也算抢手。
……
床上传来动静,连梅缩了缩肩,缓慢睁开眼就看到连弋的身影。
他少见的拧着眉,不明显,还帮着连梅掖了掖脖子里堆积的被子,但连梅猜出这是他对自己隐瞒身体状况的不解。
连梅知道自己的身体,到了这个年纪死亡也变得并不可怕,她又闭上眼,有气无力地说,“别瞎忙活了。”连弋没有搭话,他看了看时间便去食堂打来了饭菜给连梅喂下吃完药后就回了海街把房子的空位收拾出来。
他将招租的告示贴在一些工厂和学校附近,留下看房地址和时间,虽然价格较低,但也比连弋预想的要快有人来租。
连弋刚从医院赶回来没多久他就到了。
下午的日头晒的滚烫,来人剃了个寸头,铜色的皮肤,眉眼锋利,高挺的鼻梁,一条较肤色白了点疤痕穿过左眼,看着不太好惹,穿着件灰棉背心,一大块头杵在门口,倒像是□□。
他冲连弋点了点头示意后开口,“李河”,两人都是不爱讲话的,随后便是沉默。
连弋领着李河往客厅内的楼梯走,两人都不是爱交流的,连弋将他带到二楼让他自己看房。
二楼的面积不算大,除去楼梯衔接处有一个房间是连弋睡的外,只剩下一小客厅和一个当主卧的房间。主卧连着连弋的房间,楼梯正对着客厅门。
房子内部都是红砖水泥,李河手摸了会儿墙,感觉糙了点,一不小心很容易划伤。
“卫生间在哪?”李河边看房子周围边问道。
“一楼楼梯下面,有燃气热水器,费用平摊。”这燃气热水器还是去年连梅攒了好久钱装的,结果她确没用上多久。
不过打以前都是在门口烧水提进去,这两年出了新规定禁止了,哪怕说能在门前生火,海街附近都没有拾柴的地。
二楼客厅里只有台木桌,上面都是灰尘,房间了也有个木架床,空空荡荡也没有别的东西。
李河对这个地方偏了点的房子除了墙体过于粗糙外还是满意的,这儿离他工作的地方还算近,他思忖着得趁早和房东商量好,把墙面用石灰抹平,这样才能让弟弟住进来,“这墙我可以自费抹好石灰,你这边看能接受吗?”
连弋对这免费的行为没什么意见,只觉□□对生活要求还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