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神仙难医 ...
-
谢又青眸底泛起寒意,随即垂睫掩了过去。
“几个不要命的胡人罢了。”
“还有些漏网之鱼,这几日我须得在外查探此事,还请母妃帮我继续遮掩身份,切莫让人知晓我就是银戟将军。”
“这个自然,你父皇也说要等封赏大典时才宣布。”怡贵妃又道,“有什么要紧的让下面的人去查便是,典礼在即,这几年你屡立新功,你父皇如今很看重你。这几日若有空,不如多陪侍他左右。”
谢又青淡笑,“知道了,我先去上柱香,改日再来看母妃。”
怡贵妃眼底萧索了些,没再说什么,“去罢。”
偏殿,青帐佛灯。
供几上立着一方无名牌位。
谢又青矮身跪下,无言看了半晌,重重叩首大步离开。
怡贵妃看着他背影,神色苍凉,比刚才仿佛老了十岁。
“映雪,也扶我去上柱香。”
火盆里黄纸卷着灰,映着苏怡的脸明暗不定。
她望着青烟出神,眸色是说不出的黯然,“我苏家百年忠良,当年一夜覆灭。”
“是先皇后冒着必死决心救下我,我欠她一条命,已经还清了。”
她往火盆里添了沓纸,火舌缠上她指尖,却好似未觉。
“当年那事后,我在宫中谨小慎微,生怕被人害了去。特别是三皇子去了北地,我更是怕有什么会牵连到他。”
“刀剑无眼,我和先皇后只剩这一条命,万不可再丢了。”
一滴泪自她下颌滴入余烬中,“呲”一声化为灰烟。
“娘娘。”映雪猛然跪在她身边。
“好在我皇儿争气,九死一生立功而回。”苏怡尽手中最后一张纸钱,红艳唇角勾出一抹笑。
“可还是有那不知好歹的贱人想害他。”
她言罢看向映雪,“你是先皇后最信任的人。”
“帮我做件事。”
.
“姑娘,已经三天了,夫人真会放我们出去吗?”
橙绿百无聊赖看着棋局,整个人都瘫在石桌上。
林朝捻着枚棋子浅笑,“耐心等待。”
她指尖轻落,就见青蓝抱着剑从树上跳下来。
“有人来了。”
“啊!真的?”
橙绿噌得起身,门外果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果然被姑娘猜准了。”
青蓝瞥了她一眼,“沉不住气。”
橙绿没好气道,“你能沉得住气,怎不接着呆在树杈上。”
正斗嘴时,院门被人扣响。
林朝一看,为首满面笑容的正是夏嬷嬷,身后还跟着个畏畏缩缩的蓝布衣老头。
一进门那老头忙叩首,“三姑娘,救命!”
夏嬷嬷回头瞥了一眼,暗道声没出息,再转头看向林朝时,脸上又客套着笑起来。
“三姑娘这几日静养的可好?”
林朝似笑非笑看她,“夏嬷嬷此话怎讲,夫人让我禁足五日,又成静养了?”
“哎呦!怎会有这般事!”夏嬷嬷佯作一惊,“莫不是桂老婆子传错话了?夫人分明是心疼您出诊劳累,特意让您静养的。”
林朝见她鬼话连篇,懒得搭理。
倒是橙绿听不下去了,“您老当我们是傻子不成,我们三姑娘是给你们这般糊弄的。”
夏嬷嬷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你瞧这说得是什么话,夫人听闻三姑娘几日足不出户,赶忙让我带府医来探望一二。”
“哦?”林朝看了看那瑟缩在地的府医,“既如此喊什么救命。”
那府医知道那几人病症凶险,不敢隐瞒,“前几日被责罚的几个门房,一直高热未止,眼见要不行了,特来求三姑娘医治。”
林朝看他神情,知道若不是病症险急也不会求到她这,故意问道,“程山,你不是自诩程氏医术第九位家传弟子,连你也救不了吗?”
不等程山应答,橙绿哼道,“一个倒潲水的,背弃主家不说,还招摇撞骗,老不羞。”
那叫程山的老头面色一红,也不敢反驳,只闷声道,“这病说来也奇怪,不仅小人看过后束手无策,就连师姐也一筹莫展。”
“师姐?”林朝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程山忙道,“是大姑娘,论理她是程神医第八位家传弟子,程门金针圣手,我该尊她为师姐。”
“呸!一个个真是没脸没皮了。”橙绿气道,“程神医是我们姑娘亲外祖父,我们姑娘都没说话呢,你们还敢在这称什么亲传弟子。真是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青蓝?”
青蓝抱着剑,面无表情,“找死。”
“不是。”橙绿拍了拍脑门,眼睛一亮“是蜣螂遮面——臭不要脸。”
林朝没忍住笑,一刹那眉目生动,如泠泉坠玉。
夏嬷嬷看呆了眼,回神黑沉着脸道,“三姑娘,这人命关天的事,您既是程老子孙,岂不知不可见死不救的祖训?”
林朝瞬间收了笑意,神情如霜。
“你也配提我外祖父?”
“橙绿,掌嘴。”
夏嬷嬷面色一变,“我可是夫人任命的总管,你敢打啊——”
“打的就是你,青蓝,给我按住她。”橙绿捋起袖子,两手动作干脆利落。
林朝静静看着夏嬷嬷,“当年程家大火,我母亲和外祖父都身陷火场,我却被人‘不小心’锁在柴房。”
等林朝赶去时,火已经烧尽了,只余下站在程府断壁残垣前痛哭的百姓。
还是个孩子的林朝,就那样趴在余烬堆里,用鲜血淋漓的双手将外祖父和母亲的尸骨扒出来。
林朝咽下喉中痛楚,“我后来才知道,自发救火的百姓,都被无名马车拦在巷子里,而有人看到,那些马车都是你在马厮的孙子陈武赶去的。”
夏嬷嬷满嘴鲜血,发髻散乱,心虚地别过眼,“巧合罢了,程家是天灾,命不好。要不是夫人好心,就连这程氏医馆也败落了。”
林朝冷笑,“天灾还是人祸,你们心里最清楚。”
她厌恶地看了夏嬷嬷一眼,“没了程门金针传人的程氏医馆只是个空壳子,你们要抢,也看能不能守得住。”
“程门金针术可活死人、肉白骨,林婧妄称自己是程门金针圣手,可敢当众一试?”
夏嬷嬷梗着头道,“您还不知道贵妃娘娘看中了大姑娘做王妃吧,不说医术如何,等婚事一成,这程氏医馆有皇家撑腰,怎会守不住?”
“显摆什么!”橙绿说着就是一巴掌,“大姑娘能做王妃我们姑娘自是会祝福,要你在这狗仗人势。”
“你…你打了我,夫人那必不能轻饶。”夏嬷嬷顶着张肿脸恨恨看着她。
林朝轻笑一声,“我这手下也就橙绿和青蓝两个得力之人,若是嬷嬷敢动他们,就别怪我见死不救了。”
夏嬷嬷吐出口血,还带着半颗坏牙,“好…好好。”
若只是为这门房那几个小子,夏嬷嬷倒不至于如此忍气吞声。
可偏偏她那不长进的孙子陈武常同王六厮混一处,那夜也是倒霉,被一起拉去打了个半死。
外面的大夫这几天流水似的来,可一点起色也无,眼见出气都比进气多了,才着了慌。
众人都没了法子,这才求到林朝这,若不然……
夏嬷嬷掩去眸底狠辣,强扯出抹笑,“三姑娘放心,您既答应去救人,那便是大功一件,夫人赏您还来不及呢。”
“带路吧,哪来这么多废话。”橙绿扶着林朝白了夏嬷嬷一眼,“我们姑娘心善,可不是为了那点子奖赏。”
下人房设在后门外一条巷子里,还未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呼痛声。
夏嬷嬷听得心疼不已,口中催促道,“三姑娘快来,再晚些要出人命了。”
林朝站住脚步,橙绿会意,上前道,“我们姑娘尚未出阁,不可见外男,你寻一间干净屋子,挂上诊帘,再将病患带过来。”
夏嬷嬷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还是忍了回去,“眼下去哪里找?再说,挂上诊帘连伤口都看不见,如何诊治。”
“那若是大姑娘来,你也这般没规矩的将人带到下人房里?”
“岂敢,大姑娘金尊玉贵……”
夏嬷嬷脱口而出,又赶忙收住话。
她自知失言,悻悻道,“请姑娘到偏房小坐一会,老奴将东西备齐。”
许是事态着实紧急,林朝连半盏茶都没饮完,夏嬷嬷已着人将诊帘扯好,手一挥,让人抬上来个痛呼不断的男人。
“阿奶…阿奶救我……疼死了,我要疼死了……”
夏嬷嬷听得老泪纵横,这是她老陈家单传的独苗陈武。虽是下人命,可却生了个公子身,从没受过这般苦。
此时见他这般,口中也是带了几分真心实意,“三姑娘您救救他!求您了!”
林朝眉头微皱,“取铜镜来。”
话音刚落,橙绿拿起一方盆口大的铜镜,斜斜对着陈武,正好将诊帘外陈武那肿溃流脓的脸给映了出来。
橙绿从镜中看着只觉得不够解气,忍不住探头朝帘外一望,却被熏得干呕不止。
“呕!臭了,他这浑身的肉都臭了……”
陈武虽痛得发昏,可还能隐约听着些声音,怒骂道,“小贱人!敢如此折辱你陈武大爷,等我好了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朝冷眼看着镜中那狰狞面目,“还敢大放厥词,看来掌嘴还是长不了记性啊。”
她说着朝青蓝使了个眼色。
夏嬷嬷见状吓得跪地求饶,“不能再打了三姑娘,我后面好好教训这个孽障,让他给橙绿赔不是。”
“那就先饶了他,哼!”橙绿没多计较。
主要这陈武瞧着状态真的不对,橙绿怕再耽误下去人都得死在这儿,那岂不是砸了姑娘的招牌。
林朝命青蓝将丝线缠上陈武手腕,另一头捻在指尖。
她屏气凝神,众人下意识安静下来,只余陈武气若游丝的闷哼。
片刻,林朝将细线捻断,摇了摇头。
夏嬷嬷顿时慌了,“怎么样?”
林朝活动着手腕,淡声道,
“一心求死,神仙难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