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辞旧

1、第 1 章

　　三月三，上巳节。
　　细雨蒙蒙，山峦在细雨中朦胧一片，垂柳含烟带露，苍苔满径垂绿，像极一幅水墨画卷。江南女子撑着竹伞，谈笑间，竟为此处别添一出风景。
　　雨绵绵，桥弯弯，水粼粼。园伞而立，偶遇知己。
　　两位灰衫少年站在桥头对望，在水面留下匆匆倒影。

　　“你说爱人的眼睛应该是什么样的？”他倏然转头看向对方。
　　“春的炎火之山。”那人看着面前的山川河流，脱口而出。
　　那人明显怔了怔，扭头正好对上他清亮带笑的双眸。
　　“里面藏着半阕春。”
　　烟雨入江南，人间皆清欢。

　　视角颠倒，密林深处，一柄长剑刺入少年胸膛。画面一转，定格在持剑人跪在地上死死箍住少年，鲜血汩汩浸透衣袍。

　　一道惊雷快速落下，陆祁身旁的树应声倒地，溅起一地泥泞。
　　吓得他忙忙跳开，一阵惊呼，“wc！”
　　“雷雨天还是不要再逗留在片树林里了。”
　　他边说边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周围的情况。
　　水雾弥漫，雾气迷了眼。陆祁从包里拿出手电筒，光束穿透雾气，一座古寺隐约可见。

　　低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左转，一直往前。可以去那里避雨。”
　　“好，谢谢啊。”陆祁下意识向那人道谢。
　　因为雨声太大了吗，连来人了都不知道。
　　陆祁边想边转身，向前走了两步，这才看清对方的外貌。

　　那人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一米八几，嘴角似乎有道细浅的疤。桃花眼，眼尾和嘴角分别有颗痣。
　　看狗都深情。
　　陆祁觉得对方长得极漂亮。
　　穿着灰色透明的雨衣，袒胸……没漏乳。
　　幸好没漏。
　　嗯，还知道守点男德。

　　……
　　雨水落入那人胸间的沟壑，再向下打湿腹肌。
　　这种感觉真的……再加上雨衣里面，微紧身的衣服设计，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有些难以移开眼。
　　陆祁觉得对方的真身其实是只狐狸，修炼千年才得以化为人形。毕竟这荒郊野岭的，怎么看也不像会有其他活人。而这人不仅穿得骚，长得也很像话本子里画着的狐狸精。

　　其实对方也这样认为。
　　微透的雨衣勉强能看出陆祁里面的穿着，深绿色外套大敞，黑色内搭覆上脖颈，脖颈处的拉链恰到好处的拉到一半，像条引导线，引着视线向下。明明该遮的都遮了，却感觉什么都没遮到。

　　为什么有人穿雨衣会这么涩？
　　为什么有人啥都不漏也这么涩？
　　两人同时发问。

　　果然……
　　这种身材就应该坦诚相见，不应该藏着掖着。
　　藏着掖着，半漏不漏的才最有感觉。
　　他们对此产生不同的看法，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这是男菩萨。活的。

　　有一瞬，陆祁认为自己穿进了前阵子从老妹那收走的话本——《被男妖缠上怎么办？上了吧》
　　尺度挺大，他不理解老妹儿为什么喜欢看这种，所以毫不留情地收走了，美其名曰“保管”。对此老妹还生了他几天气。

　　许是被盯得有些久，陆祁目光又有些炽热，那人轻咳两声，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一片树叶落在那人脚边，叶脉上虫眼密密麻麻，经络接近透明，他盯着，似乎对其很感兴趣。
　　陆祁也有些尴尬，忙忙移开视线，研究手中的手电筒。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很忙。

　　陆祁率先打破这片沉默，“竟然能在这遇到，这么有缘分。哈哈。”
　　尬笑两声，本来想活跃气氛，却使场面更加尴尬。

　　雨打在树上沙沙作响，像在嘲笑，树叶如醉汉般摇晃，几片叶子经不住这般折腾，踉跄着跌入尘寰。

　　那人：“嗯。”
　　“要不做个自我介绍？”陆祁问。
　　“嗯。”那人随口应了一声。
　　陆祁：“……”多说一个字会死啊？好高冷一小伙，bro不懂我的尴尬怎么办？

　　陆祁垂下眼帘，重重呼出一口气，“我叫陆祁，‘长余佩之兮陆离’，的陆。祁是祁连山的祁。”
　　呃……好How are you?I'm fine thank you.的句式，全是废话。
　　陆祁想。
　　但话已出口，也无法再撤回，重新编辑。

　　“‘祁祁甘雨，膏泽流盈。’的祁……”那人补充道。
　　？
　　两人都愣了愣。

　　雷声适时响起，将双方的思绪拉回。
　　那人转身往左前方走去，“先去避雨吧。”他顿了顿，指着前方，“如果你不想被劈死在这的话。”

　　荒郊野岭，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故事似乎朝奇怪的方向发展下去。
　　总比被劈死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别瞎想，正经人。”那人突然停下。
　　“小黄文不就这样发展的吗？”陆祁道。
　　那人：“啊？”
　　见陆祁突然目光无处安放，他产生了一种想要捉弄对方的想法。
　　“少看些。对身体不好。”那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陆祁。
　　陆祁：“……”我身体好不好用你管？

　　这是一个房车，藏在河床的黯道。

　　那人脱下雨衣，抖两下，随意地扔在地上。他打开房车总闸，语气漫不经心，“喝点什么？”
　　陆祁瞅了眼被扔在地上的雨衣，四周水滴星星点点。某种驱动力让他脱下雨衣，毫无礼数地扔在一旁。正好覆上先前的雨衣。
　　也许是在家扔惯了。

　　那人看着纠缠在一起的雨衣，扔下一句，“挺会扔。”随即径直走向沙发。

　　陆祁只得默默捡起雨衣，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包括对方的。
　　他尴尬的笑了两声，“喝水就行。”
　　那人头也不回，“嗯，那你自己烧吧。”
　　陆祁：“……”
　　那人撇了一眼陆祁，“算了，谅你也不会。”

　　看不起谁啊。

　　“请随意，不必拘谨。”那人起身瞟一眼车门，“刚刚扔雨衣的时候不挺顺手么？怎么现在还拘谨上了？”
　　意有所指的样子实在令人不爽，让陆祁有种想上前给他两拳的冲动。

　　陆祁无奈笑了笑，坐上沙发。
　　得亏陆祁脾气好，不然早就和那人打起来了。

　　那人按下烧水壶开关，笑道，“山泉水，很贵的。”
　　陆祁白了他一眼说：“这也要收钱？你这是有多穷？”
　　“开个玩笑。”那人转向储物柜，拿出二锅头，不徐不慢地倒入杯中，“酒喝吗？”
　　陆祁：“喝。”
　　那人坐到陆祁身旁，将酒杯轻放到陆祁面前。

　　“樊煜。”句式简洁如命令。
　　繁育？虫子？
　　那人像是看出陆祁的想法，说：“‘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樊，少想些奇怪的东西。”
　　陆祁靠向沙发，“哦，那yu呢？”
　　樊煜喝一大口酒，思考一下说道：“火日立。”像在宣布什么重大决议。

　　陆祁身子前倾，双手交叉，低头，捂住口鼻，手肘撑在大腿上。
　　“噗。”陆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出了声，只是看着面前的人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说出“火日立”仨字，不自觉的便笑了起来。憋笑让他一抖一抖，腹部用力过猛有些发疼。

　　他以为对方思考，是在想用什么诗词。或者像诗仙李白一样，醉酒吟诗，当场作赋一首千古绝唱的诗歌。
　　事实上却是自己想多了。“火日立”一出。
　　陆祁心中樊煜高冷严肃的形象瞬间崩塌。
　　樊煜被陆祁憋笑的样子逗笑。

　　二人笑了好一阵。
　　笑累了，也就停了下来。两人眼角还带着因笑而现出的微红。

　　樊煜开口问：“有这么好笑吗？”
　　陆祁摇头，深吸口气，止住笑意，“没。只是有些意外。”
　　“为什么。”樊煜不解。
　　陆祁：“你看起来不像是搞笑男。”
　　樊煜：“……”
　　樊煜：“我是个幽默的人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陆祁：“要不你照照镜子？”
　　陆祁：“你这眉宇间的戾气，重得千年高僧看了都直摇头。”
　　樊煜：“但我刚刚的描述挺正常吧。”
　　“确实正常，也不是什么幽默的词，但从你口中说出来就很搞笑。你知道吗就……”陆祁灌了一口酒，“我本来以为是虫子的那个繁育……当时就在憋笑。”
　　樊煜淡淡嗯了一声，垂眸嘀咕，“虫子……”

　　闪电划破天际，雷声低沉，随后震耳欲聋，令人心悸。
　　陆祁：“你这房车会不会被劈？”
　　樊煜：“有可能。”
　　陆祁：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樊煜往碗里扔了三块泡面，又从陆祁包里翻出两根火腿肠。
　　陆祁看着这火腿有些眼熟，又看了眼一旁被打开的背包，“等等，你干什么！那是我的火腿。”他慌忙起身试图阻止。
　　樊煜侧身一躲，“我知道。”
　　陆祁冷笑道：“你倒是不见外。”
　　“彼此彼此。总比初次进别人家就随便扔雨衣的要好。”樊煜拆开肠，放进碗里。
　　陆祁没好气地说：“说得像你很讲究一样。”
　　樊煜轻笑：“嗯，我至少不会让它们叠一起。”
　　“我就随便一扔，哪知道它们会叠一起？你总是揪着这事不放干啥。”陆祁往后靠了靠，左手搭在沙发靠背边缘，“你不会是想到什么黄色废料了吧。”嘴角微勾，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要不试试？”樊煜挑眉，“放心，技术包好的。”
　　陆祁：“……”有被冒犯到。
　　陆祁：“我雨衣在上面，所以我是1。”
　　樊煜：“？”思维跳跃得挺快。
　　樊煜又笑，凑近对方，湿热的鼻息打在脸庞，“要试试么？”
　　陆祁一巴掌把他拍开，“滚开，死男同。我和谁搞都不会和你搞到一起。”
　　“呵。”樊煜识趣离开。

　　樊煜把泡好的泡面推到陆祁面前，“吃点？”
　　陆祁：“不吃死男同的东西。”
　　樊煜轻叹口气，“看来只能我自己享用这两根，搜刮，来的肠了。”他“搜刮”二字故意说得很慢，语气上扬。
　　陆祁瞪了他一眼。
　　“别瞪了。”樊煜把泡面分成两份，一人碗里放根肠，“这里就剩泡面了，要是真被劈死了，生前也算是吃过东西。”
　　陆祁觉得很离谱，“你就不能盼点好的？”
　　早知道就不提会不会被雷劈了。

　　樊煜道：“能和你一起死还不算好？”
　　“滚。”陆祁气不打一处来，“谁要和你一起死？要死别拉上我。”
　　樊煜嗤笑一声，手撑下巴，“你也是因为那个梦才来的？”
　　“昂，不然谁来这鬼地方。”陆祁边塞泡面边说。
　　樊煜点点头，夹起火腿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