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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石,十一,风四娘 ...

  •   初秋,艳阳天。

      将枯未枯的树林里,传来断断续续不甚悦耳的歌谣声。

      “丢啊丢,丢石头,
      石头滚到谁后头?
      扎辫子的追风跑,
      白衣裳的乐弯腰!
      马儿尾巴摇啊摇,
      跨过水滩咴咴叫!”

      那是一个双辫垂肩的姑娘,素衣无纹,旧而不破。

      她正坐在那棵最高的树上晃动着双腿。
      腰间的石头平安结随风摇晃。
      阳光懒懒散散地落在了她右脸上,小麦色的肤色健康而有活力,更衬得那半张脸俏丽无瑕。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童谣从她口里吐出,倒是给这片萧瑟的树林平添了一些欢乐轻松的气氛来。

      不远处,凌乱匆忙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姑娘眼睛一亮,剔透的双眸里映出明媚的天光。

      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正驮着一个黑衣青年在林间小道上狂奔。

      那马显然极不驯服,它高昂着头,四蹄乱蹬。
      马背上的青年紧紧抓着缰绳,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马鞭,试图让这匹倔强的马儿听话。

      终于,那不服管教的烈马猛地扬起了身体,前蹄奋力悬空踢踹几下,成功把那青年甩了下来。

      那人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稳稳落在了几步开外的地上,虽然有点狼狈,但毫发无伤。
      他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脸上还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你打算看戏到什么时候啊——!”
      他仿佛头顶长了眼睛,头也不抬,就朝着那棵最高的树扬声喊道。

      树上的姑娘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来,如飞鹰般展开双臂朝那疾驰的白马掠过去,眨眼间便落在了马骑之上。

      只见她双腿如铁钳般紧紧夹住马腹,身体重心下沉,几乎伏在马颈上。
      一手闪电般抓住飞舞的缰绳,猛地向怀中一带,另一只手则安抚似的精准拍在白马的颈侧。

      那匹性情桀骜的雪花骢居然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传说中的大盗萧十一郎也不过如此嘛。”
      她一跃而下,闲庭信步地牵着马走到萧十一郎跟前调侃道。

      倘若有陌生人看见这姑娘毫无遮掩的全貌,必定会叹息一声。
      缘是她的左脸有一道长又深的疤痕,从靠近鼻梁的眼角一直蜿蜒到她的耳根。
      让人情不自禁地可惜她那漂亮的右脸。

      也正因此,那道横亘在她脸上的伤疤更显得碍眼了。

      “你厉害!”萧十一郎笑吟吟地鼓了两下掌道,“论御马术,我哪比得过你阿石姑娘!”

      “算你有自知之明!”阿石摸了摸雪花骢柔软的鬃毛,俏然一笑,“不过呢,还有一个人也比你更懂驯马!”

      “你是说……”
      话音未落,萧十一郎身后又传来一阵清脆悠闲的马蹄声。

      两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匹毛色油亮、体态优美的棕红色母马,正迈着优雅的小碎步,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
      原本被阿石牵在手里,还算老实的雪花骢,一看到那匹棕马,竟是头也不回地跟随过去,与之亲昵,温顺得判若两马。

      “四娘!”阿石脆生生道。

      “阿石~”风四娘环胸而立,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他们身边。
      “早听说雪花骢又野又好色。”她靠着树干,眉眼划过一丝得意的妩媚,风姿绰约道,“我准备了这匹小母马,驯服它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怎么样~”阿石抬起手肘,架在了萧十一郎的肩膀上,嬉笑道,“我俩都比你强吧~”

      “嗯~”萧十一郎歪了歪身子,学着阿石的语调,拖长声音应道,“我算是彻底服了~”
      说着,他挤眉弄眼地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风四娘登时被他那副活宝样子逗得笑出声来。

      ——

      杨家马场,方才大盗萧十一郎前来抢夺雪花骢的消息上上下下传了个遍。

      一片混乱将将结束,泥鳅正站在马场中心吆喝指挥着众人收拾残局。

      他是马场少主杨开泰的随身仆从,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股机灵劲,叉着腰扬着下巴,神气活现。

      “哎……”得了空消停下来,泥鳅叹了口气,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匹雪花骢是老爷赠给连少堡主的新婚贺礼,现在丢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

      “泥鳅!泥鳅!”一个马场伙计神色仓皇地跑到了他跟前,气喘吁吁道,“不好啦不好啦!”

      “呸!”泥鳅嫌弃道,“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啊?我怎么不好啦!”

      “不是你,我是说,马场发生不好的事啦!”伙计着急道。

      “又怎么啦?”泥鳅皱眉。

      “玄歌不见啦!”伙计叫道。

      “哦……我还以为……”泥鳅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眼珠子瞪得老大,高声惊道,“什么?!玄歌不见啦?!玄歌怎么会不见的?丢的不是雪花骢吗?!”

      “刚才动静太大,玄歌应该是受到惊扰,趁乱跑出去啦!”伙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现在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能怎么办?!”泥鳅一副天塌了的表情道,“当然是先告诉赵管家,再告诉老爷和少爷啦!”
      他抓着那伙计衣领,扯着嗓子喊:“连少主有多喜欢那匹黑马你知道吗?还不赶紧行动起来!”

      “是是是!”伙计连忙匆匆忙忙去找管事赵毅汇报消息了。

      “哎呀,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泥鳅捶胸顿足道,“雪花骢的事放一边,玄歌要是真没了,连少主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你有什么事情那么烦恼?”身后,一个悦耳如银铃的女声响起。
      泥鳅烦躁地转身看去,正想出言驳斥,却被一双俏美动人的眼睛惊怔在了原地。

      “哪儿来的姑娘……那么标致……”他张着嘴巴讷讷道。

      “我是哪儿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这儿可以解决你的烦恼。”风四娘姿态万千地摩挲着自己垂在肩头的发带。

      “美人姐姐知道我在烦恼什么?”泥鳅眨了眨眼道。

      “自然是知道的。”风四娘娇笑着,那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简直要把在场所以男人的心魂都勾了去。

      “是吗……”泥鳅强迫自己缓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不太服气道,“那你说说我在烦恼什么?”

      风四娘轻轻吐出三个字。
      “雪,花,骢。”

      ——

      日暮西山,野风林。
      林中小屋。

      阿石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抬眼去瞧从树叶缝隙倾泻下来的沉沉阳光。

      萧十一郎带着雪花骢出门快一个时辰了,也不知交易完成了没有。

      说到做生意这种事,还是风四娘最擅长。

      人美声甜路子野,最重要的是心黑还不惹人讨厌。

      “你放心吧。”风四娘从厨房端着两盘糕饼放在桌上,“这种事情他有的是经验,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我才没有担心他呢。”
      阿石把嘴里的草吐了出来,利落地跃起身,窜到了桌前坐下。
      “我只是在想那杨家马场的少主。”

      “你说杨开泰啊?”风四娘回忆着点头道,“的确是一头肥羊~”

      “人家可老实了。”阿石抓着一块饼往嘴里塞,“你别太过哈。”

      “哎?”风四娘奇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替他说起话来了?”
      她伸手去掐阿石滑溜溜的脸颊肉。

      “嘶……”阿石装作吃痛的模样,无辜道,“我哪有,我不是怕你太猴急,把金矿吓跑了嘛……”

      “哼!”风四娘冷哼一声,“你啊,古古怪怪的……”
      嘴上这么说,她手上却给阿石添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老实交代,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打算呆多久?”

      “瞧你这话说的。”阿石接过茶水猛了一大口,“我回来就不能只是单纯来看看朋友,找你们玩儿吗?”

      “是真的才好啊!”风四娘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角,话里有话道。

      “嘿嘿~”阿石对她扬起一个讨好的笑。

      风四娘见阿石似是不想说,也不再追问,只是嗔怪地白了她一眼。

      归来的马蹄声吸引了两人的所有注意力。

      “回来了。”风四娘笑着冲从棕马上跃下的青年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桌前。

      “哟,十一,过程顺利吗?”阿石自然地替风尘仆仆的萧十一郎倒了杯茶水。

      “挺顺利。”萧十一郎仰头咕嘟咕嘟把水一饮而尽。

      “他们把马带回去啦?”风四娘一边问,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

      “带回去啦。”解了渴,萧十一郎满足地喟叹一声。

      银票转眼就被分成了两份拍在了桌上。
      “你的,我的。”风四娘眼冒着精光将从杨开泰那里昧来的三万两与萧十一郎一人一半。
      ——做黑心生意,“分赃”绝对是最开心的时刻。

      “还有……”风四娘眉开眼笑地给阿石飞了个媚眼,从萧十一郎那份里抽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了她。

      “啊?”阿石诧异道,“我也有啊?”
      也就是脸上象征性客气一下,手里拿钱的速度快出了残影。

      “见者有份嘛~”风四娘笑道,“况且你也出手帮忙啦~”

      “谢谢四娘~!”阿石乐呵呵地挽住风四娘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你最疼我啦——”
      阿石心里清楚,其实今天就算没有她,单凭他们两人也能搞定雪花骢。

      “喂!”萧十一郎忿忿道,“这钱可是从我那份里抽出来的,要感谢你也得感谢我吧!”

      “去去去~”阿石给了萧十一郎一个大白眼,继续和风四娘亲亲热热。

      “嘁……”萧十一郎大大咧咧倒也完全不在意,数起了剩下的银票。
      “没想到连城璧的一场婚礼倒叫咱们可以舒舒服服歇上一年啦!”

      闻言,阿石眉毛一跳。
      “他也算是个冤大头了。”

      “这天底下要是有这样有钱有势的「冤大头」,那绝对人人都想做啦。”
      风四娘的手指蜷起,指节轻扣桌面,对萧十一郎意有所指道:“不过呢,你要是能弄到另一件宝贝啊,咱们不光可以歇一年,咱们可以直接歇手啦!”

      听得风四娘脱口而出的「宝贝」二字,阿石心底隐隐有了些预感。
      ——四娘说的宝贝……该不会是……

      “说说看啊。”萧十一郎奇道。

      “宝物珍贵,可看它的人可不好惹。”风四娘的话语听着像是泼冷水,实则透着一丝引人好奇的诱惑,“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了。”

      不过,萧十一郎才没那么容易上当。

      “嘶……”他状似无谓地看向阿石,“听上去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哦。”

      “我感觉也是。”阿石配合地点点头。

      “既然那么麻烦——”萧十一郎拖长语调,手里把玩着马鞭,吊儿郎当道,“那我看还是别去了吧!”

      果然,按捺不住的人最终变成了风四娘。

      “哎!”她一把打开在萧十一郎手里乱晃的马鞭,扬声道,“失传百年的割鹿刀你都没兴趣啊?!”

      “割鹿刀?”萧十一郎和阿石同声道。

      “是啊!”风四娘挥舞着手解释,“大明湖畔沈家,要把它作为陪嫁之物送给连城璧呢!”

      阿石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可惜萧十一郎像是故意逗弄风四娘似的,完全不为所动。

      “哎呀!你就是不为我想……”风四娘皱眉思索道,“你也要为前村的张大婶要把女儿从窑子里赎出来……还有王铁匠的胳膊被山猫咬了以后再也不能打铁了……”

      “吁——”萧十一郎实在是受不了风四娘的絮叨,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转身又把桌上的两叠银票堆在了一起。
      风四娘马上被转移了全部心神。
      “你干嘛!”

      “别动!”萧十一郎拍开了她的手,根据她刚才的话重新分配了银票的归属。

      “张大婶的……王铁匠的……”

      风四娘看着萧十一郎大手大脚地抽银票的举动,心简直在滴血。

      不去管那两个撕扯银票的人,阿石手撑着下巴,眺望窗外,目光渐渐变得悠远。

      连城璧……沈家……割鹿刀……
      还是该回去瞧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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