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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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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哥,我的画纸和颜料都快用完了。”
“半个月前刚给你转了八百,这么快就用完了?”
“...我们这学期要交的作业特别多...我在衡山路一家酒吧找了份临时工,最近晚上就不能过去找你吃饭了...”
“衡山路?那边不适合你!你还差多少钱啊?”
“...童哥,我不能再用你的钱了,你的生活费也不多...酒吧给的薪水高,那家老板人挺好的,我只要坐在那唱几首歌就行了...”
“晓芸,你是来上海当歌女的吗!别说了,我再转你五百,你先应付着,你如果敢去衡山路唱歌,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挂了电话,展童从宿舍床上翻下来,一个跨步蹿到斜对面,拍了拍同宿舍最好说话的小老弟肩膀:“子豪,借我五百块钱呗,急用。”
戚子豪是个上海土著,家里有点小钱,别的不说,只他那台电脑就是整个宿舍四个室友之中的最高配置,倒不是为了学习,只是为了打游戏!戚子豪随便挪点买游戏装备的钱给展童,就够展童在学校食堂里开销一个月的伙食了。
“哈?舍长,你说什嘛?”戚子豪戴着耳机,说话时,头向后偏了,但眼珠子还盯着屏幕。
展童摘下他的耳机,把嘴凑上去:“借五百块江湖救急!”
戚子豪眼上手上都停不下来,用下巴指了指桌角那堆中午吃剩的酸辣粉:“自己拿!顺便帮我扔个垃圾,谢谢舍长!”
装饭盒的塑料袋上沾了许多腻腻的红油和香菜沫,下面垫着一只黑色皮质的长方形蔻驰钱包。
展童从里面掏出皱巴巴的散钱来,在手上捋平而后按大小排好顺序,仔细点了点:“386,这也不够五百块钱啊!”
戚子豪三心二意:“啊?等我打完这局,我给我姐打个电话要点啊!”他说一局,谁知道哪时候是个头。
“算了,刘铮,你借我两百!”展童将86块零钱重新塞回戚子豪的钱包,转身朝宿舍另一个浙江同学的床位拍了拍。
“行~又赞助你那画家女朋友啊,小心人家姑娘将来飞黄腾达,上了岸先斩你这意中人啊!”刘铮懒洋洋躺在床上,用手机转了两百块给他,但不能白借:“晚上给哥们儿带份炒年糕啊!”
展童踢了他床腿一脚:“跟你借点钱,真特么闹心!”
刘铮爱开玩笑,也学展童的东北腔:“嘿,特么艺术是什么,那是给已经超越了物质需求的有钱人服务的,是靠金钱堆砌的!跟搞艺术的女孩谈恋爱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展童先将两百块线上转给了晓芸,掂着手里剩下的三百块现金,打算今晚见面时亲手交给她,顺便问问她跟那酒吧老板是怎么认识的!他信得过晓芸,但信不过她身边那些个大城市出身又见多识广的女同学们。刘铮的话,他也不是没想过,晓芸的花销有一半要靠他接济,平日还好,遇上大考小考,废纸废料变多,花销就捉襟见肘了。但晓芸是靠着艺术特长加分,才跟他一起考到上海念大学的,他是个爷们,就得撑着晓芸,对得起晓芸!
两个人的学校都在普陀区,相隔不远。晓芸每晚都骑车过来找展童吃饭,两个人在展童的校园里腻歪一会儿,再由展童骑车送晓芸回她的学校宿舍。
可今晚,展童在小食堂门口的老地方等到了七点半,也没等到晓芸,就连电话也打不通。越想越不对劲,展童捏着交通卡,急吼吼搭地铁去了衡山路。
衡山路正是入夜热闹的时候,街边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或站在树下、或坐在灯下、或蹲在店门口、或等在路口,也不知他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展童对这里没兴趣,主要是一杯六十多块的鸡尾酒,徒有其表,喝起来还不如一杯白酒带劲!他从一家一家的门廊处向里打望,盼着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快些找到晓芸的身影,又怕自己真的在这种场合找到晓芸,他隐约觉得今晚会是不同寻常的一个晚上:晓芸不再听他的话了。
令他忐忑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从未见过今晚这般耀眼的晓芸:她身穿着一袭藕粉色的低胸吊带连衣裙,娇嫩的脖颈与纤长的手臂在灯束的照射下像白玉般熠熠生辉,长长的连衣裙遮住了她的腿与脚,但当她叠腿坐在高脚凳上时,那顺滑的衣绸却恰到好处得勾勒出浑圆细长的腿部线条,衬得她像西方油画里丰韵的小妇人,倘若她再在裙里勾一勾脚踝,便能让展童丢了魂...
“我今天介绍的这个不错吧?”临近门口的吧台角落里,一个穿尖头皮鞋的男人摇了摇酒杯里的冰球,对站在吧台内调酒的另一个男人努了努嘴。
这家店不大,调酒的大概是老板身兼数职,他边擦着酒桶,边看着内场的歌池:“唱得有点跑调啊。”
“呀,你再仔细听听!”那穿尖头皮鞋的男人不大乐意听这话似的:“听没听出点...味道?”
那老板:“确实跑调,你没看华子那眉头皱得老高?”他说的是在晓芸旁边弹吉他的那个年轻人。
“华子那死脑筋,他懂个屁...坐在你这的客人,有几个是来听歌的?听得就是个味道...这女大学生呀身上有个鲜嫩味,待会儿放个爵士,叫她随便扭两下,保她比华子给你挣得多!”
那老板笑了笑:“你可别搞得我这乌烟瘴气。”
“嘿,这店也有我的份啊!我急用钱,这妞儿不错,你不好好利用她的话,我就带她去别的地方发光发热了啊!”那尖头皮鞋的男人说着就对歌池招了招手,晓芸便停了嘴边正在唱的歌,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行动稍有幅度,她便怯怯得捂住胸口。
展童恰站在门廊处,那尖头皮鞋男人的身后,全听在耳朵里,看在眼睛里。晓芸不听自己的,却听别的男人的话?展童看那老板还算顺眼,但看这尖头皮鞋可不像个好东西!
“你谁呀!”展童个头高,出门在外从不怕事,当下就推了那人后背一把,将他从凳子上推倒在吧台上磕了一下肚皮。
吉他手华子接管了歌池,晓芸哈着腰提着裙角,急匆匆走出来:“展童,你怎么找到这来了?威哥,你没事吧?”
她当着外人的面,不叫他童哥,倒叫别人“哥”了,偏那人叫展童觉得有辱这个“哥”字,气血上涌,展童更将胸脯撞在那人身前:“怎么的,不服?你谁呀,对我女朋友指指点点的!”
老板见气氛不对,紧忙将这几人拉到暗处一个小角落:“你们可别打架啊,咱们有话好说。晓芸,你快跟你男朋友解释一下,别让他在这闹事,咱们还得做生意,是不是?”
“谁闹事了?”展童现在看这老板也不顺眼了。
晓芸绕到展童身前,拍了拍他的胸脯,轻声安抚道:“童哥,你别冲动。老板人很好的,威哥也不是坏人,他是我们老师的往届弟子,也算我的学长了,他最近在帮我们班同学的写生作品策展,要不是他帮忙介绍,我还找不到这工作呢?今天是试用,我本来就很紧张,也不知道有没有走调,你这么一来,我更紧张了...”
“什么威哥,我看他像个伟哥,流氓!”展童听晓芸同时叫自己和那人都是哥,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
威哥捂着肚皮跳脚:“喔唷,上来就打人,你才是流氓咧!晓芸,他就是你那小男朋友啊,唉哟,脾气冲死特人的咧?你怎么喜欢这种野蛮人的啦!”
展童这会儿看他像个变态,听他当着晓芸的面嫌弃自己,哪能吃亏,也呛了一句:“哼,我野蛮,也比你这二刈子好!”
威哥没听懂方言,但晓芸听懂了,见安抚不下来场面,气道:“展童,你在这闹什么!”
展童见她冲自己发脾气,干脆将晓芸拖出店外,甩到一棵梧桐树下的背光处,几步开外就是车来车往的机动车道,上海的街头总是不像东北那么宽敞。
“你发什么疯!”晓芸红着脸,“我都已经给你打过招呼了,你不支持我,还来捣乱!”
展童心里气,却不想和晓芸发脾气,压着心火,掏出那三百块零钱给晓芸:“给你!”
晓芸却唰一下白了脸,蹲下哭了起来。
“哎呀,你哭什么?你没听那个二刈子背后说你的话多难听,他不尊重你!他拿你当摇钱树,要把你到处卖了呢,你就是个傻妞!缺钱,我想办法嘛,你急什么?”展童脱下衬衫,罩住晓芸的后背裹了裹领口,陪她一起蹲下来。
“你又跟室友借钱了,对不对?我不要你因为我到处借钱,呜,我不念了!”晓芸攥着一把零钱,哭得更加浑身颤抖。
“说什么傻话呢?我跟你妈保证过,在外面有我的,就有你的,借点钱算什么,我能借就能还!”展童穿着白色的老头背心,光着膀子拍着胸口。
两家人是老邻居了,晓芸爸爸走得早,她妈妈靠着一个油条早点摊,苦哈哈得维持着母女俩的生活,可常年劳累惹了一身病,最近连摊也摆不下去了。展童一家也并不富裕,妈妈没有工作,全靠爸爸上班赚那点死工资,生活条件也就是普通家庭。但因为邻里邻居,他打小就习惯了保护晓芸,他倒也说不清楚是因为自己喜欢晓芸,还是因为爸妈总要自己多帮助晓芸而逐渐形成了他习以为常的责任。反正因为晓芸和他形影不离,从小到大也没有其他女生来接近他,他也不懂得别的女孩,是不是都跟晓芸一样爱哭?
“呜,我不想让你丢脸!学画画有什么用呢,我们这种家庭根本就学不起嘛,就是毕业了也找不到工作,我不想念这种没用的书了,我想早点出来赚钱!我在这里唱一首歌,他们给我五十块呢,呜!”
“傻妞!”展童哪还能再气她,只剩心疼了,挠了挠后脑勺,小声哄道:“哎呀,你别哭了,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晓芸收了声,怯怯得抬头看了看四周的路人,娇嗔得掐了一下展童的手背:“有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他们羡慕你还来不及!”
“哈,是是是,你最漂亮!”展童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了她的胸口上,而后意识到不妥,别过头去,“总之,你听我的,别在这干,这不适合你,我也不放心!”
晓芸看在眼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哼,小气!好啦,我听你的,我去和威哥说一下吧,别得罪他了,你也该跟人家道个歉。”
展童可不愿意:“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学长,我都不让你再见他!我还跟他道歉,美着他了?”
晓芸拉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撒起娇来:“哎呀,就当为了我嘛,不让你白受委屈,我补偿你还不行?童哥,我的好童哥~”
她穿这身衣服对自己撒娇,展童头一次觉得招架不住:“行行行,但你不许再听他的,也不许再来这种地方!”
“好嘛~知道了~”